我眯着眼睛瞧这满屋的人忙前忙后,不可开交的紧张气氛里,却带了几分伶人舞姬刻意营造出的缱绻,实在是不自然极了。
心中暗叹了口气,幸亏他们不知道那是国主。若是知道了,估计又会怕得不行了。
届时是尊城主,还是尊国主,可真说不准。
好在一切都进行得顺利极了。先是送茶水点心的漂亮人儿们鱼贯着上了楼,又似鱼儿般下了楼。
玲珑剔透的大伙计专门跟着小丫鬟们上了楼,讲解菜肴。然后又有生得绝顶美丽且心思缜密的大丫鬟恭敬地捧着戏册子上了楼,请城主和贵客点一出戏。
大丫鬟再下楼时,却是吩咐了那班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的女孩子们,不必唱整出的大戏,一些小曲儿足可。
我看着楼里字最漂亮的小伙计抄给我的宴席单子,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又看着眼前的一班美丽女孩子们唱着舞着旋转着,轻薄的纱裙飞扬起很高,露出脚腕上串着的银铃,发出叮当的脆响。
来弹琴吹笛伴奏的又是一班漂亮的男孩子们,都很年轻。可他们手下的功夫却并不简单,和戏楼子的那班老练的成手们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
香燃得很足,几乎有些呛,我不得不多喝几杯茶水。而水喝多了,又不得不多上几趟茅房。一片烟雾缭绕中,我出出进进好几次,不禁觉得这也许就是师父常说的仙境吧。
这个晚上太平极了,没出什么岔子。
我那颗悬着的心和一品仙的众人一样,最后都落回了肚子里。
国主喝得有些微醺,师父看起来还是同往日一样,冷酷又安静。
店主千送万送,礼数周全到了极点,又派了那个先前请他们点戏的女孩子送国主回家。我觉不出这个中意思来,但也猜到了店主这是要将那个美丽的大丫鬟送给贵客,聊表敬意。
国主倒是多少还有些理智在,摆手让那女孩子退下,不必麻烦。然后我的师父一挑眉,看向了我,用眼神示意着让我去搀住国主。
我认命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们一晚上都谈了些什么机密,不叫我在近前伺候着,是论国家大事呢还是谈修仙秘道呢。
好在国主并不是喝得醉醺醺的,无需我使大力气将他扛回城主府。
到了府门口,先前那个和我交手的小哥仍旧在那里踱步巡逻。国主立定在了门口,吩咐他们无需再守着他,都退到城外。
那小哥连话也不说一句,只是一抱拳,就消失在了夜色中。我感到有很多道看不见的气息随着他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中,只是他们都隐匿了行迹。
跨进府门口,国主对我说道:“我听闻莫是城的戏楼子正在排一出新戏,已经练的很好了。不若明日你给他们带个话,明日便登台演出这部新戏。”
他想了想,又说道:“明日我们不必大张旗鼓地包下整个戏楼子了,叫他们公开售票,只把那顶楼的离得最近的贵宾票留给我们便好。”
我一一记下他的吩咐,然后便见到师父朝国主一点头,就扬长而去走了开去。
我心知送佛要送到西,既然这个国主没带随身服侍的丫鬟,那今晚伺候他更衣洗脸漱口刷牙的必然只能是我了。还得给他盖好被子,燃上安神助眠的夜香。
若他睡不着觉,兴许还要在一旁摇着扇子陪他说会儿话,再给他揉揉腰,捶捶腿。
回客房的路上,国主几乎要瘫软在我的身上。
我使出了浑身力气去搀住他,却觉得他的身体不知怎的,居然越来越沉,简直像是使出了什么神通。
也多亏了我的天生神力,使出了大力气才没被他拖累到地上。终于将他扶到了床上,国主的样子似乎是已经昏昏沉沉的了。
我叹口气,拿出扇子给他的脸扇扇风,给他点上了安神香,又去沏了壶醒酒茶。
正当我准备给他盖被子时,他的眼睛突然睁开,直视着我,眼中十分清明,透出两道精光,半分醉酒之意都没有。
他低声却清晰地问我:“姑娘,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一愣,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叫什么,我没有名字。”
沉默了一会,他却仍然盯着我。
良久,他收回了目光,长长叹息一声,低声呢喃,“你本是为了求仙问道而来,如今却终日活在这种惶恐之中,你不后悔吗?”
我又是一愣,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低垂着头,甚至不敢去看他。
他却突然用铁钳子一般的手紧紧握住了我正在为他掖被子的手,眼中又是射出精光般的光芒,“来王都吧。在王都,才有真正的修炼之道,修仙真正的法门我们已经知晓了。”
我心尖一颤,手腕一软,连挣脱他的手都忘了。
可他却很爽快地松开了我的手,偏头睡去,鼾声如雷,似乎是真的进入了黑甜梦乡。我颤着手看着他的睡颜,没掖好的被角也不管了,镇定了很久,才终于迈步离开。
假装镇静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我的手又开始抖。我不知道国主刚才说的话,师父有没有听到,而师父听到后,会不会杀了我灭口。
如果他不杀我灭口,我究竟要不要逃出去,逃到王都去,去看看国主口中的真正法门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胡思乱想了好半天,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转了好几个身,仍旧是焦躁地睡不着觉。最后天光微微亮的时候,我才终于勉强睡着,梦里却都是些光怪陆离的景象,诡异却真实。
醒来时,我却已然忘记了梦里的情形,我甩甩脑袋,快速起身,准备去伺候师父梳洗。行到师父寝房时,同往日相比,我不但没有迟到,还早了些时候。
屋内却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我心中生出狐疑,可还是大着胆子推开了房门。
屋内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我仔细看了每一个角落,没有一张师父留给我的字条。我又跑去国主昨夜歇息的房间,也是一样的空空如也,可他的桌子上却留了一张给我的字条。
“我和你师父外出,你白天到处逛逛,晚上到戏楼子等我们。”
我瘫坐在椅子上,想起了国主昨夜对我说,来王都吧。
不知他们今日会说些什么,会说我有二心,迟早除掉我为上吗?
我不得而知。
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去,瘫坐了好一会儿,才重又打起精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