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礼站在机器边上抠了抠眼角的眼屎,胸前的衣服上还残留着睡觉时流下来的口水。
深蓝色的衣服印着口水印子格外显眼。
吴向东一看他这德行就一肚子火,再看旁边正反复检查设备的顾建勋,火就更大了,阴着张脸回到位置上。
不一会省里领导就公布了上一场设备检修的结果,顾建勋和吴德礼又是平手。
吴向东却知道,吴德礼是靠他铺的路,顾建勋人家才是人才实料。
“老吴,德礼行啊,跟顾建勋都能打个平手,你教子有方啊!”宋保光笑着说道。
吴向东嘴角抽筋似的颤了两颤,笑的比哭还难看。
这话在他听来无讽刺,要不是从宋保光的嘴里说出来,他真觉得这人是故意挖苦他。
“这局德礼有把握吗?我看顾建勋那边好像都车到内壁了。”宋保光打量着吴向东的神情。
吴向东看了眼顾建勋的设备,心里越发没底,昨晚顾建勋肯定是一宿没睡,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他叫人动的手脚。
他有点后悔昨夜不应该睡那一两个小时,本以为吴德礼怎么也知道盯着顾建勋点。
没想到那个不成器的是半点都靠不住,看那衣服上的口水印子,他这火就快要压不住。
“老吴,你脸色咋这么差?”宋保光关切地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事。”吴向东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可能昨晚上没睡好。”
“不服老不行,再有两个点咋也结束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宋保光道。
吴向东叹了口气,要是吴德礼赢了,那他还能睡得着,要是输了……
他赶紧打消这个不吉利的念头。
吴德礼不可能输!也绝对不能输!
这时,省领导宣布比赛继续开始。
顾建勋走到设备前把一块没用的料卡到机器上,启动机器测试着刀头的准度。
刚刚趁着省领导进来的工夫,他去检查了一下昨晚被宋保光动过的地方,发现那条重新接过的线正是控制刀头的线,线上还有一些锡线遇热融化的痕迹。
要不是昨天突然停电,那截锡线就会因为电线发热断掉,十有八九他的零件就切废了。
他昨天也发现线被动了手脚,却没急着揭穿,他大致估算着线断的时间,想差不多的时候就把零件换下来,假装换块料试一下刀头,即能避开这次故障,还能揭出设备被动了手脚这件事。
没料到他刚准备把机器停了换一块料整个车间就停电了。但他为了万无一失,还是挑了块废料,先试试机器。
吴向东眯了眯眼,心里越发担心顾建勋是不是发现问题了,要不怎么这么谨慎,一启动机器就又测试了一遍。
再看他那傻儿子,已经闷着头车上零件了。要不是他提前买通了个老职工车了个过关的零件,就吴德礼这技术,真是没眼看。
顾建勋来回测试了两遍,见切割的准度都没问题,这才把切到一半的零件换上去。
吴德礼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往常他睡着最烦的就是睡一半被人叫起来。
这会可是夜里三点多钟,他两个眼皮子直打架,看东西都重影,这会连机器的轰轰声他都觉得像在催眠,眼皮不知不觉就往一块粘,脑袋也跟着猛地往下一沉。
一声刺耳的切割金属声让吴德礼猛地惊醒。
一抬头,一撮头发飘然落下,吴德礼抬头一抹,额头的头发被机器炫掉一撮。
好悬,他惊出一身冷汗,瞬间瞌睡全无。
没把零件车坏吧!
视线下移,吴德礼就看到机器上的刀头正在高速转动,而他要接的那个圆环已经被刀头磨的还剩一层薄薄的皮。
零件切废了!
吴德礼僵在当场脑子里嗡嗡作响。
切成这样,任谁一眼就能看出他把零件切废了,就算吴向东一早准备了一个合格的也用不上了,这可怎么办?
吴向东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弄死他的!
这次为了他可是把全家的家当都搭上了。
他偷偷瞄了眼吴向东,吴向东正黑着脸看他。
吴德礼倒吸一口凉气,避开跟吴向东的对视。
怎么办怎么办?
不过几秒钟吴德礼额头上就挂满豆大的汗珠子。
还好,顾建勋的设备是被动了手脚的,只要他的零件切坏了,那就还有希望。
吴德礼向顾建勋那边看去,顾建勋正好将机器停下,取下零件开始测量。
怎么回事?看这样顾建勋的零件是车好了?
这不可能,他的设备不是有问题吗?
他亲耳听到吴向东叫人给顾建勋的设备搞破坏的。
怎么可能一点故障都没出?
“我完成了。”
顾建勋一抬手,正对上吴德礼的视线。
他挑唇一笑,扬了扬手里的圆环,大步向着省领导的位置走去。
顾建勋完成了,他的技术吴德礼是知道的,零件肯定是合格的。
那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吴德礼失神地一回头,正对上吴向东快要喷火的双眼。
“快点啊,还墨迹啥呢?”
吴向东用唇语催促着。
顾建勋的设备竟然没出故障,这已经让他很恼火,再看吴德礼这废物在机器旁边跟个傻子一样愣在那火就更不打一处来!
吴德礼知道吴向东在催他,只能硬着头皮挪了两步先将机器停下来。
嘣!
一声轻响传来,吴德礼的头皮就是一紧。
这个声音……怎么好像(钢环崩断了)……不可能,千万不要发生那种事。
吴德礼屏起呼吸,忐忑不安地抻着脖子往固定零件的地方看去。
怎么能这样?
怕什么来什么?
他那薄的跟纸似的钢环崩了,崩开的位置像两只高高扬起的牛角。
吴德礼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吴向东要是看到这个非得要了他的命!
吴向东看吴德礼慢吞吞的,恨不能冲上去给他两脚。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墨迹,别管切的什么样,把东西先交上去,也不知道在那愣着干什么!
吴德礼轻轻取下微微发烫的零件。
不!现在吴德礼手里的东西恐怕已经不能叫做零件了,崩断的两头还带着圈边,打眼一看就跟陆向晚在各厂清理的废渣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