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
“你是说假死脱身?”赵惠惊呼。
赵瑾解释道:“没错,小惠儿,我和凌弟探讨过,往后你便用凌弟远房表妹身份自居,等我们离开檀州,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赵惠攥紧拳头,眼神飘忽地瞟了云青一眼,见那人没有否认,只微微颔首,眼神揶揄,像是在等她唤一声表哥。
她慌忙移开视线,见胞兄老神在在,不禁担忧追问道:“那若是父皇追查,发现此事...”
赵瑾身为皇室子弟,若被人抓到把柄,定会冠以谋逆之名。
“追查?”听闻此言,云青眉头微挑,不以为然轻笑道:“皇帝想掩盖此事还来不及。东岳想要停战,保住两国盟约,就不会让和亲之事出意外,若公主失踪,他们便会换一个顶替上去。”
对匈奴而言,和亲不过是个幌子,他们不会在意嫁给他们的是不是真公主,他们要的是岁贡和城池。
联姻是块遮羞布,而公主,不过是东岳赔偿物资的附庸,是赠品。
犹疑半晌,赵惠轻轻开口:“我要是就这么跟你们走,会不会太自私了?皇室受百姓供养,和亲是公主的责任和义务,而我却在该为百姓牺牲的时刻,抛下他们懦弱地跑掉。”
“小惠儿,你在说什么?那个查干单于都60岁了,我是绝不会让你嫁给他的。”听到她的犹豫,赵瑾是又急又怒。
“我知道,可是...”
我庆幸自己可以逃避这份责任,可是我还想为自己的卑劣找一个借口。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云青轻笑摇了摇头:“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本没有错,但也要看有没有价值。”
“纵观前史,东岳和北冥上百年来摩擦不断,也数次签订过和亲协议,汉匈关系无不是经历短暂和平到破裂,再到用更多赔偿巩固和平的过程。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的根本矛盾,远不能靠姻亲,协议,甚至粮食财物来解决。”
“就近来说,北冥政权林立,为首的匈奴政权被部族和血缘分割局限,内部结构松散,查干单于只是众多领袖中的领头人,并不是绝对权威,就算签订了20年停战协议,他也不能无限限制北冥的军事活动。”
“再者,若一个国家百姓的安稳生活还需要女子的牺牲来维继,岂不可笑?”
这一番话,赵瑾是听得两眼发光。
世人只知匈奴烧杀掳掠,穷凶极恶,却从未从有人从文明矛盾的角度来剖析过两国关系。
赵惠也是一脸呆愣,这人没有不耻于她的逃避,也并不将女子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
她鼻子一酸,眼眶泛红,小声问道:“那,我还有什么价值?”
“小惠儿,百姓需要的不是一位迫于强权,屈辱和亲的公主,而是一位真正能强势守护他们的人。”
云青的声音很轻,却犹如重锤般砸在赵惠心上。
她望着自己白皙稚嫩的双手,只觉无力和羞愧。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多年困于深宫自怨自艾,只是比普通百姓多识了些字,像她这样的人,又能如何保卫领土,守护百姓?
云青见她沉默不语,也不准备打断她的思考,转而和赵瑾讨论起了接下来的安排。
赵瑾:“小惠儿假死过于巧合,我的作案动机最大,父皇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还需回辽州封地做一下安排,这段时间小惠儿要拜托凌弟你了。”
云青点点头:“她现在身份是我远房表妹,自是与我一道,放心,我会护她周全。”
得到承诺,赵瑾松了口气,感激道:“凌弟,是为兄欠你一次。”
“你也不必过于担忧,很快皇帝就没功夫追究和亲之事了。”云青狡黠一笑。
想必关高远也快到檀州了吧,和东岳兵权被夺相比,和亲公主失踪实在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
待他们探讨完毕,一旁沉默的赵惠突然仰头看向云青:“凌,凌...”
她脸涨得通红,也实在是憋不出“凌哥哥”三字,于是干脆省略掉称呼,认真直视云青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想变得有价值,不再是个挂着公主符号的傀儡,即便是牺牲,我也希望它是有意义的,但我没有能力,也不知道怎么做。”
“小惠儿?”赵瑾很是惊讶。
云青却抬手制止了赵瑾,她温和地回视赵惠,像是在看着一只想要翱翔,却因没有羽毛而无能为力的稚嫩雏鸟。
“你知道的,即便你失去公主的身份,但因为你兄长的关系,你什么都不做我亦会看顾于你,不说锦衣玉食,但至少会保证你衣食无忧。”
赵惠:“我知道,以前母妃在世时是她护着我,母妃走了皇兄护着我,我太弱小了,即使付出全部,去和亲,亦不能改变什么。我很不甘,我也想守护皇兄,守护百姓,我也想被别人所需要。”
她目光灼灼落在云青身上:“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学。”
云青失笑,稚嫩的雏鸟,直觉却很灵敏呢。
“即便是让你随军苦行,上阵厮杀?”
云青意味深长道:“你的手会因为握刀而粗糙起茧,你的腿会因为骑马而流血结痂,你的皮肤会因为烈日暴晒而黝黑破皮,你或许有时还要以天为褥,以地为塌,所见皆是血腥和苦难,所闻皆是悲戚和哀嚎,即便如此,你也要坚持吗?”
坚持自我磨砺,承受所有的艰难险阻,创造自己的价值?
赵惠小脸被吓得惨白,她一娇养的贵女,以往最大的磨难也不过是一些后宅阴私,哪有这明晃晃的危险和苦累?
但是触及云青视线,她却如何也说不出放弃二字。
放弃的话,他会失望吧,或许以后再也不会给自己更多的关注,自己永远都只能站在友人妹妹的位置,不能和他比肩。
放弃的话,她就还是那个懦弱的赵惠,没有成长,没有改变,永远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不被人所需要。
“我,我不怕。”她咬牙,像说服自己般,声音逐渐变得坚定:“是的,我什么都不怕。”
“你可以教我吗?”
云青这才把手置于她头顶,声音温和:“好,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