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解除,余情大大咧咧地瘫坐在地上,对拿着剑准备去那堆开始腐烂的尸体查看的束星河说道:“不用看了,它不会再复生了。”
束星河问道:“你知道原因?”
余情手撑着地,身体略微往后仰,看了一眼中央绚烂的花朵, 便将视线移到上方的洞口,看向遥遥的天际,“一种残酷的手段下诞生的产物。”
在方才大喊出声前的最后一刻,他终于想起来了。
“在数千年前的一个时代,世间名门望族和权势豪阀中兴起了以活人殉葬的一种风俗,并且为了避免陪葬的珍贵祭祀器皿和宝物被盗墓者洗劫,那些权势富人会将自己墓陵修建在人迹罕至的深山旧林里。”
“深山地底,殉葬的人尸体成堆,怨气难消,灵魂永不得安稳,在阴气经年累月的浸染下,诞生了一种以食人脑为生的邪性虫子,名为腐尸虫。”
“这腐尸虫除了繁衍能力强,势单力薄的盗墓贼遇之几乎必死之外,没有什么可怕之处,因为这个虫子不会离开诞生它的墓陵,直到墓陵化为尘土,它也会随之消散。”余情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会,收回了视线,盘膝而坐,有些沉重的开口,“但是有一天,这种殉葬方式,出现在了修行界,且最初无人知晓,直到一波特殊的盗墓贼闯进了一座巨大地宫墓陵后,才揭开了这一段往事。”
“那波盗墓贼一共五人,皆是这个行业之中的佼佼者,其中甚至有一个上五境的散修,这样实力的盗墓队伍,几乎从未失手过,但这次五个人全都死在了墓陵中,唯独那个散修尸体从墓陵走了出来,如同这只妖兽一般,不断死而复生,伤了不少的人,这其中还包括无数前去诛杀他的山上修士。这种诡异之事骇人听闻,事情解决后,众势力派了人前去调查来龙去脉,这才发现那座地宫墓陵的由来。”
余情继续说道:“地宫埋葬的是一位大宗宗主,在曾经的修行界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他生前苦寻长生之法,为此发动了一场剿灭天下邪修的战争,世人都以为这是仁义之举,可事实是那个宗主,只是为了在鬼修之中找到一种法器。”
“那时候无人知道他的目的,不过书中记载,他在修士大胜清点战利品时,选择了一件如碗一样的东西,然后便带着门下弟子浩浩荡荡的回了自己宗门,因此他应该是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这一战,他们宗门死伤最为严重,门下弟子死伤过半,余下的都是实力低微的下五境弟子,因为未能参与那场诛灭邪魔的行动才得以存活。宗门在几年之间,从上万人的超级大宗沦为了只有数千人的普通宗门,且没有足够的上五境的弟子挑起宗门大梁,按理说这个宗门可能会走一段下坡路。”
“但那场行动为天下带来的益处太大,邪修几乎被肃清一空,侥幸躲过这场追杀的邪修也不得不夹紧尾巴掩藏了起来,天下大清,那个宗门也因此在世人眼中积攒了无数的威望,闻名而来拜师的弟子多不胜数,一时名重天下,也许是因为此,无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这宗门之人为难,宗门反而又迅速强盛起来。”
“只是并没有安定多久,那个宗主忽然开始隐秘修建墓陵。他奴役了不少凡人百姓当做最底层的劳动力,只派一些心腹弟子前去管束。仅仅为了一座墓陵,山上山下人耗费了数百年时间,在修建之中不少普通人就在墓陵之中结伴生子,数百年的时间,足够数代孩子从出生到死亡,都在修建墓陵之中。”
众人听到此处,十分震惊。
仅仅为了修建自己的墓陵地宫,就耗费了数百年的时间?
陈碎有些不敢置信,“他竟将山上的事牵扯到这么多普通人?你确定这件事是真的?”
修行界中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都约定俗成,非万不得已不可对普通人动手,也不可借身份干扰他们的各自命运。不然以修行者的通天修为,普通人的境地将会格外的艰难。
余情笑了一下,半开玩笑似的说道:“我又不是当事人,自然是不能确定的。我不过是时常被父亲关在藏书阁反思,闲来无事便喜欢翻书看,机缘巧合之下才看到那本我宗一位前辈生前所著的残卷,才对那时的事情有了了解。”
束星河皱着眉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那个宗主死的时候,门下上万弟子都殉了葬。无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世人只知道一夕之间那个宗门人去楼空,从这世上除名。哪怕他是上五境的一宗之主,死后地宫之中也没逃脱腐尸虫的诞生,在陪葬的物品中,他从邪修手中缴获的代表他丰功伟绩的那件法器自然也在其中,但不知为何有些残缺,法器中的阴煞之气蔓延了整个地宫,腐尸虫被此影响,不再是单纯食死人脑,而是变成了可以寄生在活物之中的虫子,它会从脊髓开始侵蚀,最后盘踞在被寄生生物脑海中,生物被侵蚀到脑海那一刻,便会彻底死亡,而被操控的尸体永不消亡,表面类似永生,所以它有了另一个名字,永生虫。”
“这段往事被查清出来时,在修行界引起轩然大波 ,因为太过于有损修行者的名誉,所以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仙门世家约定绝不外传,有关这件事的所有,包括记载着那个宗门的文献全部都被损毁。”
余情倚着山壁,抬起头,指了指只剩一滩腐肉的尸体,继续说道:“生物被完全寄生之后,永生虫最喜盘踞在头顶,在那里才能在最快点时间里控制尸体的一举一动,单单砍下头颅或者是将头颅粉碎并不是完全稳妥,只有杀掉永生虫才能阻止他的复活,索性我们赌对了。”
束星河听完,不知在想着什么,良久,方才出声道:“多谢。”
谢他在紧要关头出声道出弱点,盛火才平安无恙。
“这……原本就是我宗门的过错,只是我宗现下情况有些复杂,难以明言,还望几位勿将此事怪于元清宗之上。”余情突然站起身,弯腰拱手行礼,诚恳道:“在下给诸位保证,二十年之内,鄙人必定肃清元清宗,届时定当给诸位一个说法。”
孔顺等人余情并未放在眼里,不过是几只跳地欢的蚂蚱,只不过现在他羽翼不足以跟他的那位好叔叔相比,不得不退而忍之。
陈碎心思玲珑,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看的最为透彻,一个强盛宗门内里情况不比一棵千年老树根盘节错的根须简单多少,各有各的身份立场,有的甚至不见得会为自己宗门考虑半分。
人性的弊端永远存在。
他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几位并非一路人,我们自会恩怨分明,你不用将此事记挂在心上,有朝一日,我们自会前往元清宗问剑,替我小师妹讨个公道。”
余情点了点头,而后看似无意的说道:“期待几位早日跻身七境,问剑元清宗。”
陈碎微笑道:“多谢余道友提醒,也希望道友早日得偿所愿。
古静在一旁对于听到余情谈论的宗门内部争斗置若罔闻,眼观鼻鼻观心,几乎到了一种视若无物的状态,生怕引火上身。
余情说到宗门之争未对古静这位宗门弟子做防备,只是不留痕迹的看了眼垂着头做木头状的少女。
眼前这三人和孔顺结仇,自然不会去将这些事告知那些人,他这么做,是念在古静心性跟那几人不是一丘之貉,给她的一个机会。愚蠢者不长命,若是她真的蠢到会将听到的这些话告知出去,放弃触手可及的平坦道路,选择继续在泥泞之中栖身,他不介意送她一程。
余情作为少宗主,无数宗族族老倾注心血培养起来的,明事理辨善恶,行事光明磊落,但是水至清则无鱼,上位者该有的手段,他一件不少,决计不会在延续他那父亲过于心慈手软的性子。
余情一如往常谈笑风生,“咱们先离去吧。”顿了下,才又说道:“那中间的花,名为一念灵,相传是天下诞生时的洪荒时代,上界一位神女见人间单调荒凉无颜色,往人间布满鲜花之时,将自己的一缕元神注入到了手中的最后一朵花里,投到了人间,所以这种花有不可思议的外貌,会被所有人喜爱,长久凝视,甚至能使人无意识的流泪。”
“这种至美之物,各有自己的脾性,一念灵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水下,树上,石头,只要有所依附它都会绚烂盛开,但它一生只会落脚在一个地方,动之则衰败。所以时至今日,还没有谁能得到过一念灵,除非它一开始就生长在你的地盘上。”
盛火看着颜色不断变幻着的一念灵,有些惋惜。
先生喜爱侍弄花草药物,若是这朵花可以移植到蜃山栽种,想必他应当会高兴。
从洞穴出来之后,天色有些阴沉,连带着视线所及都有些朦胧,余情带着古静并未和盛火等人分道扬镳,似乎想和几人结伴而行。
经过之间的并肩作战,双方至少面上一派和谐,余情未曾开口告辞,束星河便默许了。
束星河此前因为孔顺的下作行径,虽然不至于一杆子打死元清宗所有人,但对其潜意识里也没什么好感,若是抛开元清宗这层关系,束星河也许会十分欣赏余情。
少年得志,又不骄矜自满。
为人坦诚,有几分潇洒不羁,只是出身无法改变,他虽然不至于连带对余情横眉冷对,但也不太热络。
队伍从三人变成五人后,束星河和陈碎余情走在前头,盛火无心搭话 ,则落后几步跟在后面 。
陈碎是个和谁都能交谈的性子,哪怕是生死仇敌,他也能在拔剑之前与其有说有笑,余情也是个善谈的性子,一路上两人相谈甚久。
余情谈到自己宗门之中的些许情况,陈碎加上自己的揣测,也了解到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你那位叔叔心思叵测,喜欢谋陷,这样的心性虽说走不到太远,但也是实打实的七境,又在宗门多年,羽翼早已丰满,且你父亲又如此纵容,你就给自己二十年时间就想要颠覆他半辈子所建立起来的地位,你这路可不算好走。”陈碎玩笑似得说道。
“搞不好最大的阻力,会是你那心慈手软的父亲。”
余情知道陈碎说的不无道理,咧嘴笑了一下,满不在乎的说道:“元清宗数千年的基业,也是无数人的呕心沥血所成,我自小就在宗门庇护之下长大,享受了这份恩惠,自然就有所责任,世上路这么多,确实有好走的路,只是有些路总要有人去走。”
余情将剑抱在胸前,故作忧愁道:“至于我父亲,到时候再看吧。”
余情说的轻巧,若是无心者听到甚至会以为是在吹牛,陈碎却能感受到余情背后所付出过的心血,好奇问道:“能否问一下,你如今的境界?”
余情没什么好隐瞒的, 坦诚说道:“前不久刚到五境。”
陈碎啧啧摇头,“少年天才。”
也无怪乎有这样的自信。
“那就祝你早日突破上五境,得偿所愿,到时庆功宴我必定到场。”
余情已经知道陈碎的身份,笑着拱手,“借陈兄吉言,陈兄也是奇才,若是有朝一日时机成熟,不知可愿意和我合作?”
陈碎做事滴水不漏,“这是自然,我是生意人,哪有拒绝双赢的说法,只要你能给得出合理的筹码,我也定会使你心满愿足的。”
商人重利,但能做到如陈碎这般产业的商人,最重则是承诺,利益反而在其次。如今有了这句话,相当于往后自己也算多了一条路,余情笑道:“这是自然,必定不会使陈兄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