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火这次没有多少惊讶,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方才她突如其来的闭着眼,确实是在压制心魔,近来她自己也隐隐感觉到,心间魔障中那股被压制的煞气有卷土重来的趋势,虽然每次只有一瞬间。
刚刚她竭力掩饰,没想到还是被看穿。
她已经决定和他上山,又几乎确认这个人对她确实没有恶意——虽然对此没有理由,就是一种直觉。
她就没必要隐瞒这些。
“你应该也隐隐察觉到你心关的问题了吧。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你预感的没错,这几年并非是心魔被你死死压制了,只是你心智比常人坚韧,所以它像人察觉危险一般,暂时退避,用我们的话来说,它在养精蓄锐。”
伏诚走到盛火身前,此时日头高照,两人正好处在一棵不知名大树下,“如今,你的实力只要再进一步,心魔从你身上得到的反馈再多一分,凶煞之气便会彻底失控,等到它完全占据你的身体,你知道你的下场吗?”
“知道。”盛火从树荫之下望向远处,从山与山的间隙间遥望出去,“不得往生。”
盛火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好似谈论的事与她无关。
邪魔歪道死后,都是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不过十几岁的少女,一脸平淡的说出这样的话,伏诚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比同龄人的心思成熟太多,她分明什么都明白。
只不过是不在乎而已。
伏诚多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良久,只道:“你心关魔障已十分危险,你随时都有破镜的可能,多拖一分之后便危险一分,所以我需得将你的一身修为暂时压制。”
“过程会很痛苦。”
盛火道:“好。”
伏诚看着眼前的少女,身体还未完全长开,瘦的像一阵风就可以吹倒,却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生命力。
伏诚两指并拢,在身前虚空中划出一个棱角分明的咒纹,待咒纹完成,运气往前轻轻一推,咒纹便往盛火眉心处飘去,最后隐没在她额间。
盛火在咒纹烙印下的那一刻,便受到牵引闭上了眼。
伏诚右手虚覆在盛火头顶之上,掌间金色灵气倾斜而出,从轻缓到汹涌翻腾,给了盛火数息时间适应。盛火周身被金色的灵气笼罩,这股灵气对她而言像是一座沉重大山,豆大的汗珠开始从她身上不断冒出,属于伏诚的灵气从她皮肤间渗入又钻出,他人的灵气宛如细小的针尖,不断在她体内游走,最后逐渐和她体内的魔气混为一团。
混为一团的气体开始变化,她渐渐感觉到自己经脉和气府之中盈满的魔障之气开始像江河湖水得遇凛冬,变成凝固的冰块,这种身体逐渐僵硬伴随着剧痛。
盛火咬牙死死忍着。
伏诚这边也不甚轻松,他依旧维持着一手伸出的姿势,额头渗出无数汗珠,汗水汇聚淌过他的眼角,他无暇顾及,只全神贯注的操控着灵气。
随着魔障之气的阻塞,原本随着实力提升而增强的体魄像是被抽丝剥茧般抽离,盛火清晰的感觉到自己逐渐僵硬,这个过程对于她来说是格外痛苦的。
拥有的实力眼睁睁的看着它一点点消逝,这种自身无法掌控的失去感最为摧折心神。
身体疼痛和意识摧折的双重压迫之下,盛火渐渐有些支撑不住,右腿膝盖一软,单膝跪地。
盛火一手撑住地面,一手撑在支起的膝盖处。
她死死咬着牙,试图站起来。
伏诚除了维持灵力光阵之外,一直在观察盛火的反应,虽然被压弯了脊背,却并没有臣服于压力,在而是逆境中下意识的反抗。他暗暗点头,不再观察盛火心性,转而专心维持着术法。
伏诚可以肯定,以盛火的能力在封禁术下,已经到了极限,她的意识早已一片混沌,支撑着她的是她的本能,是最纯粹的本性。
在韧性这方面,已经不用再过多考验了。
不知过了多久,盛火最终还是没有凭着自己站起来,在她从经脉之中感受到咯人的胀痛感时,伏诚终于收回了盛火头顶上的手。
周身压力一轻,盛火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半晌,一动不动。从咒纹到如今,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对于盛火而言却宛如数年。
良久,盛火以为一切结束,尝试着直起脊背,才刚一用力,猝不及防从身体经脉传来的痛楚刺得她发出自伏诚施展术法以来的第一声痛呼。
一种像是经脉化成了脆弱至极的骨骼,又随着她的动作变得粉碎,而碎掉的骨头划破她血肉的痛铺天盖地的蔓延。
盛火手掌攥紧,指尖紧紧陷入泥土之中。
那声短暂压抑的痛呼声之后,盛火便咬紧了嘴唇再没出声,她有些精疲力尽,垂着头,平息着自身混乱的气息,她开始想躺在地上彻底休息一会,片刻也好,却不敢轻举妄动。
“不要松懈。”伏诚知晓盛火现在忍受着什么,有些不忍,伸手扶她,“忍过这一遭就好了,你体内的魔障之气凝结在你经脉气府之中,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阻止它运行,你一动便会碎裂在你的经脉之中,不会对你造成实质性的损伤,你……”
“你莫怕。”
伏诚并非是第一次施展这个封禁之术,正因为他见到过别人在这时有多痛苦,便越对强忍着的盛火不忍和爱惜,只是这一遭是她所必经的。
他无法以身替之,说的再多也是惘然,只将满心的担忧汇成一句莫怕。
盛火大汗淋漓,抬眼看着身侧伏诚伸过来的的手掌,她伸出手下意识的想握住借助几分力量,又在伸到一半时顿住,蓦的收了回来。
深吸一口气,她像是背着千百根穿身刺芒的痛楚,猛的一用力,站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身体被碾压一遍的感觉使得盛火不敢动弹,眼前一黑,僵硬着直挺挺的往后栽倒。
这让伏诚吓了一大跳,当即又是满头大汗,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赶忙上前扶着盛火,避免她摔倒,痛心疾首道:“过刚易折,你这是何苦呢!”
伏诚嘴上说着责怪盛火的话, 心下却是责怪自己方才就不该只伸出手,早该知道这孩子的倔脾气,就该直接扶着她。
伏诚心下一边心疼一边自责,不过好在这样也并非全是坏处,快刀斩乱麻,她总归是要彻底将凝结僵化的经脉内里的魔气重新打碎一遍才能恢复行动。
只是他原本希望她能不用受这么大的苦而已。
伏诚将盛火扶到树荫下靠着树干,自己则蹲在一边眼巴巴等她熬过这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