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大夫年轻大,脾气大,然而医术却一点也不含糊。
他取了张矮凳子,坐在郭氏跟前,而后把药箱打开。只见里头除了有十几个小瓷瓶外,还有大小厚薄不一的棉纱和绷带之类的,甚至还有一些竹片和薄木板。
他又小心翼翼地将药箱里头的一个小匣子取出来,打开后,里头是一个白色的小布包,布包上头整整齐齐地插着大大小小数十枚银针。
郭氏一见那些泛着冷冷幽光的银针,立刻失声尖叫起来。
“治不治了?”老大夫又问。
“治,治。”郭氏一边打着寒颤,一边答。
沈小荷等人对老大夫如何给郭氏扎针排淤血,一点也不感兴趣,而是集体离开院子,去外头清静清静。毕竟郭氏的声音实在是太太了,那老大夫针还没扎进去,她就已经在那里喊“痛”了。
“小荷,你说,奶有银子吗?”沈小兰突然问。
“就算有,她也不会拿出来的。”沈小荷答道。
“那万一她治完腿后不给大夫钱,怎么办?”沈小兰又问。
沈小荷笑了笑,反问:“你这是怕她惦记我们和二伯家的银子吗?”
“万一她一口咬定没钱,就这么赖账,对外公她们恐怕会有不好的影响吧。”沈小兰不无担忧地说。
一旁的沈小菊冷哼道:“我管她是不是我奶,也管她有没有银子,反正这钱我是打定主意不让我娘出了。我爹交了十几年工钱给她,当初我爹腿伤得那么厉害,她却是一个子儿也不肯给。我家现在已经够捉襟见肘了,哪里还有闲钱给她?”
沈小荷也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我哥和小虎现在正读着书,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根本拿不出闲钱。那卖螺蛳蜂蜜和粉条的钱,我外公家占大头,我们自己也没多少。”
姐妹三个又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商量了对策之后,才和大妮她们一起回到周家。
沈小荷把头凑过去一看,见这针灸排血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郭氏那猪蹄子看起来倒是比先前小了一大圈。
郭氏脚下垫着的旧衣服上,已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褐色血液。
老大夫将扎在郭氏脚上的长针全部拔了下来,而后放进一个竹筒里。接着又从药箱里拿出个瓷瓶,说道:“这里头是我用药材炼制的药膏,可以活血化瘀,疏通经络,消肿止痛。每晚涂一次即可。”
他先取了一些黑色的药膏出来,涂在郭氏的伤处,郭氏立刻感觉到一阵极其舒服的清凉之感。
接着,他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块棉布,将她的伤腿包裹好。然后在腿骨两侧绑了两片薄薄的宽木板,将郭氏的脚踝脚背固定好。
做完这一切后,老大夫看了看沈老头,“这六两银子,是你给吗?”
沈老头子面色为难,尴尬地说道:“大夫,我们是花山村的,今天来得急,没有带银子。要不先欠着,等我回家凑齐后,再给你?”
老大夫却不理睬他,而是看向周老头:“三天之内,若是他不能把这诊金送过来,我就找你啊。”
沈老头立马信誓旦旦地保证,最迟后天会把钱拿过来。
待那老大夫离开后,郭氏立刻低声地骂骂咧咧:“就这么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就这么一瓶破药膏,就花了我六两银子。还说什么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简直比奸商还无良。”
沈老头子见都到这个时候了,郭氏居然还中气十足地骂人,不由得怒斥道:“看来你这脚伤得还不够厉害呀,竟然还有力气骂人。早知道我就不请大夫给你治疗了,让你当个瘸子更省事。”
郭氏立刻伸手,将垫在脚下已经被淤血染脏的破布抽出来,用力一扔,说道:“这儿子不理我了,你也对我不耐烦了,我就知道我一个外姓人,为你们沈家做牛做马一辈子,还是讨不了半句好。”
沈老头见此刻天色还早,立刻说道:“行了,别多了,趁现在时间还早,快点回去吧。免得一会天黑了,看不清路。”
周老头和刘氏见状,忙说现在郭氏行动不便,要不留下来住一晚,等明日好点再回去。
沈老头则回道:“反正都是做牛车回去,也不需要她走路,一点也不碍事。”
周老头见他坚持要走,只得令杨氏用篮子装了二十几个鸡蛋,叫沈老头一并带回去。
沈老头和周老头说了几句话后,去村里叫牛车的周子平回来了,郭氏看着候在门口的牛车,却怎么也不肯走。
“死老婆子,你到底想干嘛?”沈老头见郭氏不肯离开,忍不住低声骂道。
郭氏吸了吸鼻子,眼泪便流了下来,“定柏腿伤了,秋生又出去了,知华和小龙又上学了,这两家现在呀,是连个能说上话的男人都没有呀。”
坐在不远处的沈小荷与沈小菊相视一笑,知道郭氏马上要开口要钱了。
“这别人家都是男儿当家,我两个儿子在家里却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我这心里不痛快呦。”
沈老头子见她又要开始念经了,忙道:“你要发疯就回家发,这是在亲家家里,你最好注意点分寸。”
郭氏却仿佛没听到他说话一样,不住地喃喃自语:“六两银子,我该去哪里找呀?早知道我就不治这腿了,让它瘸了算了。我现在老了,做不动了,我哪里来的钱呀,呜呜呜。”
“你回不回?不回的话,那我一个人先回了。”沈老头现在已经不能用丢脸两个字来形容了。
沈小荷脑子一转,很快就有了主意,“爷,实在是抱歉,自从送我哥和小虎去念书后,我们家没有闲余的银子了。不过我刚刚想到了一个法子,可以快速筹到钱。”
“什么法子?”郭氏不念经了,立刻紧张地问。
“奶,我们家那两头猪养得够肥了,应该也可以出栏了。要不找个时间,叫人给杀了?”
郭氏一听,立刻不同意了,“我好不容易把那两头猪养大,怎么能现在卖了呢?不行,我还得留着过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