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极少在林妙音脸上看到这幅温婉柔顺的模样。
她身上似乎有一种让人平静的力量。
直到回到房间,北宫攸才回过神来,林妙音刚才竟然主动关心他。
从前她缠着自己的时候,也整日对他嘘寒问暖,关心他累不累,饿不饿,但那种关心流于表面,还带着赤裸裸接近他的目的,让他厌恶又抗拒。
不久前,她也关切过他的身体,但那种关心无悲无喜,是大夫对病人的关心。
但今晚不一样。
他能感受得出来,这是她发自内心的关切。
在这百忙之中,疫情高压之下,每个人都忙得像个陀螺,竟然还有人记得他的身体,这种感觉……北宫攸找不到形容词,但只觉心里温暖。
躺在榻上的那一刻,北宫攸身上连日以来的压力仿佛瞬间被卸下了一般。
眼皮越来越重,几乎一沾上枕头,睡意便席卷而来。
一夜好眠。
第二日天还不亮,他便醒了过来。沐浴晨曦,他顿感神清气爽。
这是他来到石桥镇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听到身后传来开门声,他诧异地转了身,看见穿戴整齐的林妙音,颇有些惊讶。
她不是有睡懒觉的习惯么?
平时在王府,都是一觉睡到半下午的。
他还是头一次见她起这么早。
“王爷也起了?”玉竹下意识看过去,“奴婢准备了早饭,您要不和王妃一起吃点?”
“好。”北宫攸应下来。
玉竹小声咕哝了一句,“还真是不客气,幸好多准备了些。”
北宫攸:“……”
这丫头还真是不待见他。
简单用过饭,二人分头行动,北宫攸回疠迁所控制疫情。
他准备按照林妙音的提议,针对病情轻重的患者,分别采取不同的治疗方案。
林妙音则带着玉竹走访石桥镇,统计健康的百姓,准备种痘。
因为种痘一事被明帝明令叫停了,所以她为百姓种痘一事要暗中进行。
北宫攸对她有信心,便让她放手去做。
有他担着,林妙音心下轻松。
北宫逸仍然带人修建疠迁所,一大早便把自己弄了个灰头土脸。
看见北宫攸过来,他忙跑了过来,“四哥!”
“你这里情况如何?”
“安置重症病人的两所疠迁所正在修建,还需要两天时间。”
北宫逸说着上下打量了眼北宫攸,“啧啧,四嫂一来,四哥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之前天天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今天倒是精神焕发!
“那两位太医呢?”
北宫逸顿时叹了口气,“白太医昨日便去采药了,常太医这会正在为病人配药。”
北宫攸闻言吩咐风铭,“等白太医回来,你便去请王妃,为二人种痘。”
“种痘!”北宫逸惊呼,随意压低声音道:“四哥,你不要命了,张院首种痘之法损失惨重,父皇严令禁止种痘,你怎么敢抗旨!”
“此种痘之法非彼种痘之法,你四嫂已经试验过了。”
看着他眼底的笃定,北宫逸心底啧啧称奇。
之前两个月他虽不在盛京,但也听说了一些盛京的轶事,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宁王纳妾以及宁王妃救治父皇一事了。
他也听说四哥对四嫂的感情发生了变化,如今已没那么厌恶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现在竟然这么相信她。
这位四嫂不简单啊!
……
林妙音忙了一天,跑遍了整个石桥镇。
疫情蔓延之下,尚且康健的人不足三分之一,她试探着提及种痘一事,百分之八十的百姓都是抗拒的态度。
张院首在城北开展种痘之事是秘密进行的,百姓并不知情。
如若他们知道详情,恐怕连剩下百分之二十的百姓也不会答应种痘。
林妙音压了压眉心。
种痘之法,困难重重。
最后,在她的百般劝说和再三保证下,仅有五六个人答应种痘。
种痘之后,她带着玉竹回了疠迁所。
“如何?”北宫攸迎上来。
林妙音将种痘之事告知,“目前大家对种痘之法仍保有怀疑态度。不过不要紧,等到种痘结果出来,便能消除大家的疑虑了。”
北宫攸点头,“你来得正好,先为白太医和常太医种痘吧,二人整日和病人打交道,容易染病。”
“见……见过宁王妃。”
白常二人上前行礼,见到林妙音有些畏怯。
待到林妙音取出种痘工具后,才犹豫着开了口,“我等平日都做好了防护,不会被传染,种痘的话……还是算了吧。”
“是啊,自从陆老太医染病后,我二人便一直坚守石桥镇,这些天一直相安无事……”
林妙音了然。
他们哪怕对天花抱有侥幸心理,也不愿意种痘。
说白了,还是不信任她。
连太医都不愿意尝试,更何况别人呢?
她不强求,“既如此……”
“四嫂,我来,我来!”就在林妙音打算放弃时,北宫逸一撩衣袖将手臂伸到了她面前,“四嫂,他们不怕死,你别管他们。我不一样,我贪生怕死的很,你快给我种痘吧。”
“老五,不得胡闹。”
听到北宫攸的训斥,北宫逸不满道:“怎么,这痘我种不得?四哥不是对四嫂有信心么?”
北宫攸眯了眯眼睛,“你可想好了?”
“有什么好想的,这可是好事,赶早不赶晚!”北宫逸说着催促林妙音赶紧种痘。
林妙音颇为欣慰。
北宫逸主动要求种痘无疑是最好的证明。
可即便如此,白常二位太医仍然含糊着告退了,显然二人还在观望。
不过两日,北宫逸和石桥镇其他几个种痘的百姓陆续出现了红疹发热的症状,但不同于天花的来势汹汹,几人症状都比较轻。
北宫逸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教好,除了身上手上出了一些的红色丘疹外,便再无其他症状,仍是生龙活虎的模样,天天喊饿,恨不得一天吃五顿饭。
陆老太医天花痊愈后,便第一时间赶来了石桥镇。
他以六十岁高龄,感染天花,除了落下一脸麻子外,没留下任何后遗症,简直是奇迹。
他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对抗天花一事告诉众人。
希望能对病患有所帮助。
而当他看到出疹的北宫逸时,不住地摇头,“糊涂,糊涂啊,会要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