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第一次接触桃花酿的酒客,啧啧称奇之后便是晕晕旋旋。
一觉睡个自然醒。
便开始对桃花酿回味无穷,索求无度了。
桃花酿的传统工艺,已经被梁成封敛。
制酒师不仅能拿高薪,还都是梁成信得过的可靠之人。
所以外界无论有多少同行窥探酿酒配方,最终讨到的只是一顿不冷不热的闭门羹。
梁成翻阅着账册。
今天菀香楼的入账已经达到了七百六十两。
哦不!
梁成注意到旁边的酒楼主簿仍在记录账册。
显然那七百六十两不是完整的流水。
“窦老,账册记完了吗?”梁成柔声询问。
“伯君老爷,已经好了,请老爷赏目。”
窦燕山是叶小菀指定的酒楼主簿。
梁成对他也颇有了解。
桃花寨的土著,以前在桃花村交过私塾。
放眼桃花寨,也是少数有文化的人才。
美中不足就是岁数大了,整天眯着眼摩挲着发白的山羊胡子,身形有些佝偻。
看东西的时候腰杆弯折的很低。
不解风情的人会觉得老头在给人作揖。
其实梁成知道,那就是近视眼的缘故。
窦燕山将账册递给梁成。
梁成纵目扫过。
不错,六百二十两。
也就是说,今天菀香楼的流水已经达到了一千三百八十两。
扣除综合成本,利润八百两。
这是个什么概念?
桃花寨的酿酒坊一个月四万两盈余。
酒楼的月盈利快赶上一家酿酒坊了。
梁成从袖袍内摸出二两银子,递给窦燕山。
“老窦,这是你的赏钱。”
窦燕山吓了一哆嗦,抗拒摆手:“伯君老爷,这不成,不妥,万万不能!”
“老朽跟叶老板有言在先,一天只合六十文。”
“这是赏你的,今天菀香楼的小二们人人有份,收起来。”
窦燕山依旧摆手,老气横秋的解释道:“伯君大人,老朽的工作只是记个账册,这钱老朽断然不要。”
“老窦,你值得拿,从今以后你的工资便是一个月三十两。”
梁成将银子塞到窦老手中,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做的很好,对待客人有问必答,态度又值得学习,我觉得你可以让你的孙子跟着你学记账了。”
“伯君老爷莫不是逗老朽?”
窦燕山抬头,横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几分欣喜。
他确实想舔着老脸恳求叶小菀,让他的孙子也来菀香楼讨个活做。
即便是从最底层的打杂做起也好。
只是苦于伯君大人在场,他拉不下那张老脸来。
梁成诚恳点头:“当然是真的,不过我得跟您打听一点事。”
窦老好奇的问道:“伯君老爷想知道什么?老朽不懂什么大道理,也没老爷见多识广。”
“来,坐。”
“老朽不敢。”
“让你坐就坐。”
梁成拉了一把椅子示意窦燕山坐下。
老头如坐针毡,发现梁成给他沽酒,受宠若惊的急忙撅起屁股打算起身。
“窦老,我听小菀说您老年轻的时候在炎西边镇当过兵?”
一听这个,窦燕山的眸光顿时闪耀,忙不迭道:“回禀老爷,老朽确有边军经历。”
“可曾跟西岐列强打过仗?”
窦老头嗯了一声,虽是手中攥着银两,当他的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
不等梁成询问,窦老便哽咽道:“打过,老朽当年跟着西北王七出玉门关,跟戎人、回鹘人都打过。随后便是老朽的儿子,只是可惜,二十年前他死了在龟兹国,我大炎西军遭西岐九国围攻,全军覆没。”
梁成面如平湖,心中骤起波澜。
桃花商会的会长徐山曾跟梁成介绍过桃花寨的几个姓氏。
其中徐氏家族跟窦氏家族在很多年前是桃花寨的人口旺族。
窦燕山的儿子战士沙场,只给老窦留下一个呱呱坠地的孙子。
这些年,老窦将孙子拉扯到大。
含辛茹苦,桃花寨的村民们有目共睹。
梁成虽然同情,可西北边关的地方土著,宿命便是如此。
每逢国家有难,拔刀驱虏的往往是当地百姓。
也只有本地人更爱家园。
打仗也最猛。
只不过梁成想听的不是二十年前的龟兹之战。
而是老窦年轻时候出玉门关跟戎人、回鹘、大宛狩猎西域的尘封往事。
梁成举杯跟老窦碰了碰,五味杂陈道:“窦老,你去过楼兰吗?”
“楼兰?”
老窦神色涣然,眯着眼睛沉思半晌,当即摇头:“不曾去过,自打老朽从军起,楼兰便与我朝结亲为盟,听说先帝的掌上明珠主动出使楼兰的。”
梁成点头附和:“确有此事。”
“伯君老爷似乎对楼兰有意?”
“去倒是想去,只是苦于没有熟人引路。”
窦燕山重重的哦了一声,踌躇道:“老夫不曾去过楼兰,不过……”
窦老呷了一口美酒,拂袖擦拭着胡须上的酒渍:“老朽当年跟着征西大将军去过车迟跟乌孙,听说乌孙以北就是皮山国,皮山又跟楼兰接壤。”
梁成眼前一亮:“如此说来您还是能找到楼兰国?”
“嗯,找到车迟不难,到了那地方再询问当地土著,去楼兰更不难。”
“窦老,只怕当地土著不好问计吧?车迟跟大炎矛盾不小。”
“话虽如此,可老朽在车迟有位故交,当年老朽救过他的命,他还教了我一些常用的西岐语。”
“……”
梁成情不自禁的抓住窦老那双干枯的手。
俨如抓住一个活地图,捆绑了一位杰出的向导。
“伯君老爷?您这是?”
“窦老,若让您再去一趟车迟,再见一面故人,你可愿去?”
“这……”
老窦神色迷茫,旋即苦涩又无奈的摇头:“若是气勇壮年,我会去,可惜如今垂垂老矣,走不动了。”
“这没关系,交通工作多的是,关键此行可换为你孙子换一个大大的前程。”
窦老残躯又是一怔。
梁成激动道:“只是,您确定这么多年过去,还能记得路途?”
“记得,作为战场上摸爬滚打的老兵,走过的路都沾染着血与泪,除非老朽葬在地下三尺,否则如何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