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恒脸色变幻不定，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接连输给秦焕两次，他引以为傲的武艺仿佛成了笑话，因此变得心乱如麻。
秦焕见状，不由得微微一笑：“现在，我们可以聊一聊了吗？”
“你想聊什么？”张俊恒抬起头来，面露警惕之色，“要是想套取情报，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心思。”
“呵呵，逼人出卖自己的兄弟，这种事我还不屑为之。”
秦焕点了点头，重新走到桌案后面坐下，道：“给张将军搬张凳子来。”
那两个负责看押张俊恒的士兵，其中一个立刻走出帐外，没过一会儿，就搬着一张凳子去而复返。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秦焕如此礼遇，倒让张俊恒也没了脾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犹豫了一下，向秦焕抱拳道谢，便是坐了下来。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在这时悄然缓和。
“张将军，不知你如何看待我们这些朝廷官兵？”秦焕开口问道。
张俊恒沉思片刻，道：“朝廷鹰犬罢了。说好听点，叫愚忠，说难听点，叫助纣为虐！”
秦焕目光一凛，笑道：“何以见得？”
“我这么说，你不生气？”
张俊恒微微一愣，秦焕的反应，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你我闲聊，本就是畅所欲言。如果因为你一句话，我就大动肝火，那这天也就没法聊了，你说是不是？”
秦焕笑呵呵地道。
“行，那我可就接着说了。”
张俊恒点点头，他本就是个直肠子，这种开门见山的聊天模式，倒也很对他的胃口。
他略加思索，便是大大咧咧地说了起来。
“眼下，皇帝昏庸无道，朝中奸佞当权，整个帝国官场上行下效，沆瀣一气，这些个官老爷只知道中饱私囊，到头来唯独苦了我们这些百姓！”
“北境寒苦，百姓更苦，常年忍受战乱不说，还要面对官府的层层盘剥！北境百姓，每十家起码有八家吃不饱饭！这种地狱般的日子，简直让人看不到任何希望！”
一开始，张俊恒还能保持理智，说到后来，他的语气变得愤怒起来，拳头也紧紧地捏紧，手背之上青筋暴起。
他抬起头来，目光如电，紧紧地盯着秦焕，激动地道：“秦将军，你是朝廷新贵，可能不了解这些情况。但是朝廷的文武百官，难道个个都不知情吗？只是视而不见罢了！”
“他们官官相护，狼狈为奸，只知道结党争权，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哪里会管老百姓的死活！”
说着，张俊恒愤然起身，声音陡然提高八倍：“你们张口闭口，叫我们反贼！可是不反，哪有活路？与其被你们一点点地割肉放血，最后悲惨地死去，倒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还能闯出一条生路！”
张俊恒的咆哮声，充斥着整座营帐。
“别激动，坐下说。”
秦焕揉了揉耳朵，神情有些无奈，他算看出来了，这个张俊恒还是个愤青来的。
安抚着张俊恒重新坐下，秦焕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肃容。
“你说百姓疾苦，是官府逼得你们不得不反。”
秦焕沉声说道：“可依我看，你们红莲教也好不到哪里去！”
“靠着一个子虚乌有的红莲老祖，到处招摇撞骗，蒙骗那些无知的百姓，从他们口袋里搜刮金银，用来给你们壮大势力！”
“别跟我扯什么普济众生，都是骗人的鬼话，你们分明就是打着这个旗号，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说我们只知道争权，你们又何尝不是？而且你们的欲望更大，你们想争的，可是颠倒乾坤，主宰苍生之权！”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秦焕面露冷笑，道：“造反就是造反，说得再好听，不也是贪图皇宫里的那把椅子？”
他这一番话，如同连珠炮一般，说得张俊恒面红耳赤。
“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依靠这种方法，我们如何能够发展壮大，又何谈拯救天下苍生？”
张俊恒咬牙说道：“那把椅子，为何他狗皇帝坐得，我们首领就坐不得？”
“至于老百姓，也只能暂时苦一苦他们。”张俊恒说到这里，自己底气都有些不足了，“等将来首领坐了江山，一定会布施善政，让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的！”
“是啊，暂时苦一苦。”秦焕淡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历朝历代，老百姓一直就是这么苦过来的！”
说着，秦焕猛然站起身来，抓起桌案上的砚台，向张俊恒砸了过去。
“老百姓偷你家大米了，凭什么遇到事情，就得让他们苦一苦！”
张俊恒大吃一惊，下意识躲了过去，这才没被砸得头破血流。
说好的闲聊呢，怎么一言不合就砸人了？
他扭头怒视着秦焕，却是张了张嘴，把涌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
因为他其实也觉得，对百姓有所亏欠，尤其是那些虔诚的信众。
每当看到他们在红莲老祖的圣像前跪拜，然后把自己为数不多的积蓄，拿出来供奉圣像时，张俊恒的心都在隐隐作痛。
但是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这些都是暂时的，只要能够成就大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现在，秦焕的一番怒斥，却是让他彻底惊醒。
是啊，那个所谓的大业，就算成了，最大的获利者也是他们这些红莲教的高层，与老百姓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还真指望首领坐了江山，会拿出真金白银，把当初骗他们的钱，全都还回去不成？
既然不会，现在又凭什么从这些老百姓兜里骗钱？
张俊恒是有些天真，可他不傻，这点基本判断还是有的！
“那，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几乎是下意识的，张俊恒脱口而出。
见张俊恒没有恼羞成怒，冲上来跟自己动手，反而一脸羞愧的站在原地，向自己请教破解之法。
秦焕的怒气也消散大半，沉声道：“看来，你还算是良心未泯！”
说着，他重新坐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想要真正救老百姓脱离苦海，唯有再造乾坤，从根子上改变，而绝不是简单地推翻一个旧皇帝，再造一个新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