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毓的声音不低,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听见了。众人议论纷纷,先前京城里都在流传说景宁世子被陛下厌弃,可现如今看来,人家分明还是圣眷优渥嘛,毕竟陛下亲自探望这种殊荣可不是谁都有的。
褚毓这次如此高调为的就是这样的效果,眼见目的达成,他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他盯着宁书珩瞧,宁书珩却没有抬头看他。
景宁侯夫人知道自家儿子根本就没病,但她也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是有矛盾了。一时间她也拿不准到底要不要让宁书珩跟褚毓单独相处。
不愿母亲为难,宁书珩站出来道:“娘,你们先进去吧。”
又转过身对褚毓道:“陛下请进。”
见宁书珩终于肯搭理他了,褚毓心里不禁雀跃,跟宁书珩并肩进了景宁侯府。
褚毓明确说了是来看宁书珩的,其他人也不敢跟着,一时间就只剩下褚毓跟宁书珩两人。
“怎么瘦了这么多?”褚毓看着宁书珩憔悴的脸色,皱眉问道。
他知道宁书珩没病,只是不想见他而已。但如今见到宁书珩才发现他的气色是真的不好。
宁书珩疏离道:“多谢陛下关心,臣无事。”
褚毓笑道:“怎么跟朕这么客气?”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拉宁书珩的手,宁书珩不着痕迹的避开道:“陛下难得来一次景宁侯府,臣带陛下逛逛吧。”
褚毓眼神晦涩不明的收回手,道:“好,正好朕也想看看佑宁生活的地方。”
宁书珩就带着褚毓逛了起来,一路上除了必要的答话外,宁书珩一句话也没跟褚毓说。
褚毓还是第一次在宁书珩这里受了冷待,看着宁书珩严肃的面庞,他开口道:“佑宁跟朕不似之前那般亲近了。”
宁书珩客气道:“陛下说笑了,过去是臣不懂事,现在臣想明白了,您是天子,臣不该逾矩。”
褚毓盯着他道:“朕是天子,却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自然也会想有人亲近。”
宁书珩默然不语,他确实是有意疏远褚毓,不是为了斗气,是真的因为想通了。他自幼读圣贤书,自然知道褚毓身为皇帝有自己的不得已,会做出那样的决定也是实属无奈。
更何况褚毓私下还派人去救了他,他会因为褚毓的决定难过,错不在褚毓,而在他自身,如果不是他对褚毓抱以太多的信任和感情,那么在得知消息时他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帝王无情,可他却傻乎乎的认为褚毓待他不同。当付出与收获变得不平等,自然会感到失望。他不肯见褚毓,也是因为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重新正视他跟褚毓之间的关系。所以他才会故意疏远褚毓,想让两人之间的关系达到君臣之间的一个合理的度。感情会扰乱理智的思考,如果他能够把褚毓完完全全当做君主,而非是交心的朋友,再经历这种事他也能够理性的看待了。
见他不说话,褚毓轻声道:“你可是还在生朕的气?”
宁书珩摇了摇头道:“臣不敢。”
他像个蚌壳一样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肯让褚毓窥探一分。
褚毓无奈道:“朕知道你心里怨朕,这件事确实是朕对不起你。但你心里有气不要憋着,这样对身子不好。”
宁书珩抬起头直视褚毓的眼睛,认真道:“陛下多虑了,臣没有怨怪陛下。”
他没有撒谎,他心里确实是有气,但不是针对褚毓,而是针对他自己。
褚毓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眼里真的没有一丝怨恨,不知为何却有些慌张。
他一把握住宁书珩的手腕,道:“你若是生气就发泄出来,别自己生闷气,朕看了心里也不好受。”
宁书珩想要挣开他的手,褚毓却握得死紧,心底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愤怒顿时就爆发了,他本是个温和的性子,此时却是真的来了气。
他用力甩开褚毓的手,气愤道:“陛下可真是会说笑,臣已经说过了没有生气,陛下为何还要如此强人所难。”
他气得脸上多了几分红晕,但是比之前那番死气沉沉的模样生动了许多,褚毓觉得他现在生气的样子但是比之前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顺眼多了。
他放柔了声音道:“还说没生气,脸都气红了。朕这次过来是专门来给你道歉的,你宽宏大量,原谅朕这一次可好?”
褚毓身为皇帝屈尊降贵的给臣子道歉,换做别人恐怕早就感恩戴德了。可宁书珩丝毫不领情,硬邦邦道:“臣福薄,怕是受不起陛下的道歉。”
褚毓笑道:“怎么会,我们佑宁如此聪慧,是朕的福星,怎么会福薄?”
宁书珩打定主意要疏远他,不想跟他牵扯太多,闻言也不再多纠缠,道:“陛下既是来探望臣的,如今您也看到了,臣好好的。陛下事务繁忙,臣不敢耽搁陛下太多时间,就不留陛下了。”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但凡是脸皮薄点的,听了这话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
偏偏褚毓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对于宁书珩赶人的话丝毫不在意,道:“不急,佑宁不是说要带朕在景宁侯府逛逛吗?这还没逛完呢。”
宁书珩不可置信的看着褚毓,想不通这人的脸皮什么时候这么厚了,都是当皇帝的人了,好赖话难道都听不出来吗?
他气闷道:“陛下既然喜欢,那就继续逛吧,臣累了,就不陪陛下了。”
他唤了一声持砚,待持砚过来后吩咐道:“陛下喜欢我们景宁侯府的景致,你带陛下多逛一逛,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看都不看褚毓一眼,转身就走了。持砚被自家主子这胆大的行为惊呆了,那可是陛下啊,宁书珩就这样把人丢下自个儿走了?
持砚都不敢抬头去看褚毓的脸色,战战兢兢道:“陛下恕罪,我们世子这些日子病了,精力不济,并非有意怠慢陛下。”
看着气冲冲走掉的宁书珩,褚毓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愉悦的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