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珏收到消息,一个男子在张铮言死后频繁出入张府。谢珏觉得此事可疑,便带人前去查问。
他到了张府,见那男子正从后门出来,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遮住了面容。
谢珏过目不忘,一眼就认出了那斗篷下是今科进士周南晋的衣服。
周南晋每次都是悄悄来到张府,从后门离开,他不想因为他的行为给他人带来困扰。
他本以为这样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成想竟被大理寺的人堵在门口。
谢珏眯着眼,眼神沉冷,“周南晋,还请你给本官一个解释,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周南晋听到谢珏的声音,心中一惊,连忙掀开斗篷,露出了惊慌的面容。他看着谢珏,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周南晋知道自己的行为很难解释,但他也没有什么不轨之心,只是想要见见林氏,安慰她一下,毕竟她是他曾经爱过的女子。林氏虽已嫁作他人妇,但周南晋不忍看她受苦。他咬了咬牙,说道:“谢大人,我……我只是想来看看张夫人,看她是否安好。”
谢珏盯了他好几眼,最终拂袖道:“荒唐!”
周南晋被斥责,面上露出羞愧之色,但他并不后悔他的所作所为。
“谢大人,晚辈自知有错,但请您私下处置,不要让妍晚因我而名节受损。”
林氏闺名妍晚,与周南晋是同乡。若非林妍晚嫁与张铮言,周南晋本是要上门求娶的。
谢珏脸色沉得厉害,压抑不住的怒火从眼底冒出,“周南晋,你别以为你是今科进士,本官便拿你没奈何!”
周南晋屈膝向谢珏跪下,“谢大人,晚辈并无此意,只是……只是心中难以忘怀妍晚,不忍见她孤苦伶仃,想要为她分担一些。”
七尺男儿眼角含泪,声音哽咽,谢珏看着他的模样,无法不生恻隐之心。
谢珏知道周南晋不仅表面才高八斗,骨子里还是个情深义重的人。只是因为家族之故,无法与林氏相守。
当年若非周母相逼,周南晋不会抛下林妍晚进京赴考,与她错过。周母让周南晋考上进士后便可以娶林妍晚,但当周南晋终于在考场上彰显他的才华横溢之时,却不知心上人早已嫁做别人妻。
谢珏能理解周南晋的心情,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仕途毁于一旦。
谢珏怒道:“周南晋,你可知道你这样做,会给张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又会给你自己造成怎样的后果?”
周南晋抬头,一字一句道:“只要不连累妍晚,我周南晋愿承担一切后果!”
谢珏眉宇沉下去,他严厉开口:“你以为只是影响到你的仕途,损害林妍晚的名誉吗?你怕是要与她背上奸夫淫妇的骂名,让她被安上毒杀亲夫的罪名受万人唾骂!”
周南晋身躯一僵,他不可置信地抬眸,“谢大人,不,我没有杀张大人,妍晚更不可能杀他!”
谢珏冷声道:“谁信你一面之词?旁人只会觉得是你暗恋张铮言的现任妻子林氏,想要除掉张铮言,夺取林氏的芳心。你二人通奸有染,罪大恶极!”
周南晋似乎是才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他吓得面如死灰,林妍晚本能过着幸福的日子,却因他一次一次的改变,往后余生也不知该如何过,周南晋自责不已,满脸悔恨。
周南晋跪下,对谢珏重重磕头,“谢大人,妍晚是无辜的,是我害了她,她是清白的,请大人明查!张大人之死与妍晚无关,与晚辈更没有任何关系!晚辈虽对她旧情难忘,却也绝不敢对张大人动杀机。妍晚失去了丈夫,已经很悲惨了,若是再蒙受不白之冤,我周南晋一死也难以偿还。”
谢珏负手而立,语气清冷,“本官可以相信你的说辞,但你这几日就老实待在大理寺,不要想着逃跑或者找林氏。本官会尽力为你查明真相,但也不能保证你能够平安无事。你若是真心爱着林氏,就不要再给她添乱,让她安心守寡。”
周南晋闻言,心中一痛,他知道谢珏是为他好,但他也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林妍晚。林妍晚嫁给张铮言后,周南晋本想祝她幸福,可是天降横祸,林妍晚如今没了靠山,他只想照顾她的余生。他不想走,他还想要看她一眼,想要听她的声音,想要告诉她他的心意。
“谢大人,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见妍晚一面,只有一面就好。我只想跟她说声对不起,然后……我就不再打扰她了。”周南晋恳求道。
谢珏摇了摇头,“周南晋,你还是不懂吗?你见了她又能如何?你能给她什么?你只会让她更加难过,更加痛苦。你若是真的爱她,就应该远离她,让她忘了你。”
周南晋低下头,心如刀绞,“是……是晚辈自私了……”
谢珏叹了口气,“走吧,跟我去大理寺。”
周南晋起身跟随谢珏离开。他望了一眼张府林氏寝居的方向,咽下满嘴的苦涩:“妍晚……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请你忘了我……”
周南晋这几日来张府,已经明白了,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林氏对他已无男女之爱,或许放手对他二人都好。
林氏此时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的面色苍白,眼睛无神,仿佛失去了灵魂。
她的身边是张铮言的遗体,被白布盖住,只露出一缕青丝。
今日头七,林氏迎回了丈夫的遗体,张铮言的躯体已渐渐腐坏,可林氏却觉得他还活着一样。
她的耳边想起了张铮言对她绝情的话语,张铮言将爱留给了柳如烟,将尊重留给了王氏,却只给她留下这样残忍的结局。
林氏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幸福。她只知道自己失去了最爱的人,失去了最亲的人,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失去了她曾经误以为的一生的倚仗。
林氏想起了周南晋。他是她的旧情人,也是她的同乡。他们曾经相爱过,但因为种种原因而分开。林氏没有恨过周南晋,也没有忘记过周南晋。但她也没有想过要与周南晋复合。她已经嫁给了张铮言,她已经爱上了张铮言,她已经把周南晋当成了过去。
纵然张铮言悔弃誓言,不再爱她,但她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全部。
林氏摸着自己的小腹,面上露出奇异的表情,若非她悲痛过度昏了过去,也不会知道自己腹中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是张铮言唯一的骨肉。
周南晋对她说,他还爱着她,他说他想要保护她,他说他想要带她走。林氏并非不相信他的话,而是不接受他的话。
若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张铮言,或许她会嫁给周南晋,这一生应该也顺风顺水,平安喜乐。可是,人生没有如果。那些错过的,永远也回不去。
林氏闭上眼睛,泪水滑落,“周南晋……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们余生不要再见了……”
林氏看向张铮言,轻声呢喃道:“夫君,你好好睡吧,孩子一定会平安长大的……”
大理寺,彦倾斓见到跟在谢珏等人身后,一直垂着头似乎情绪很是不佳的周南晋,目露困惑,待青云将周南晋带进去,彦倾斓方问道:“少卿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谢珏脸色很是不好,语气也是少有的冷硬,“这个周南晋,枉费太子殿下的栽培,一心扑在儿女情长上!若非本官将他带走,晚些时日京城不知会传出怎样的风言风语!”
彦倾斓面上一阵错愕,少卿大人竟也会生气,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卿大人。
彦倾斓想了想道:“少卿大人,是人都有年轻的时候,我倒认为,周南晋是性情中人。”
谢珏没想到竟会在彦倾斓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他拂袖道:“性情中人?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那林氏已是张大人的遗孀,他却还要肖想林氏与他再续前缘。如今张铮言尸骨未寒,周南晋在这关头上频繁出入张府,你叫旁人如何作想?张铮言可是朝中重臣,他周南晋一介进士,若被有心之人参一本,这辈子也别想再走入仕途!”
彦倾斓听了这番话,心中一惊。她原以为周南晋只是与林氏有些旧情未了,没想到竟然会惹出这样的麻烦。她不由地皱了皱眉。
彦倾斓斟酌道:“少卿大人,我……我只是觉得,周南晋也许是真的爱着林氏,他也许是出于一片痴情而做了那些事。他虽然不该如此,但也不是罪大恶极。”
谢珏冷哼一声,“爱?痴情?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痴情?爱是尊重对方的选择,痴情是为对方的幸福而牺牲。周南晋所做的,只是自私自利,只顾自己的感受,不管林氏的意愿。他若是真的爱林氏,就应该祝福她与张铮言的婚姻,在知道她嫁人后就该斩断念想,而不是在张铮言死后,趁虚而入,想要占有林氏。他这样做,只会让林氏更加痛苦,更加难堪。”
彦倾斓听了谢珏的话,眼底情绪复杂。她觉得谢珏说得有理,周南晋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值得同情。她垂眼,轻轻地道:“少卿大人,你说得对。我……我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谢珏看着她的神色,神情起了波动,他怎会不知彦倾斓的心思,他知道彦倾斓是个善良的女子,她只是出于同情而说了那样的话,并没有别的意思。
谢珏收起了怒气,温和地道:“倾斓,你不要多想。周南晋的事情,本官会处理好。”
彦倾斓抬眸,认真道:“少卿大人,我信你,周南晋的事,你定会处理妥当。”
谢珏见她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面充满了信任和敬仰,他心中一热,他不由地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刹那触碰的那一抹温暖令彦倾斓一怔,少卿大人怎会……
彦倾斓的大脑停止了思考,谢珏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太过唐突,松开了她的手。
谢珏慌忙找了个理由:“对不起,秋已至,天色渐凉,我只是想看你是否冷了。”
彦倾斓信以为真,“少卿大人,倾斓不冷,倒是少卿大人近日公事繁忙,未曾好好休息,少卿大人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谢珏的心突然跳得飞快,彦倾斓那般认真看着他的神情叫人沉溺,他忍住心中的悸动,别过头不再看她。
彦倾斓很是莫名,她怔愣开口:“少卿大人你怎么了?”
谢珏唇角微抿,眼神闪躲,“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些案卷没有看,我要去看案卷了。”
彦倾斓又是一怔,顿了顿道:“那少卿大人,倾斓陪你一起去看吧。”
谢珏本欲拒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个“好”字。
彦倾斓展颜一笑,“那我们进去吧。”
谢珏点了点头,与彦倾斓一同走进大理寺的内堂。
他与她一前一后,脚步是如此的协调,谢珏不禁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态,他害怕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却又希望她能从他对她不同以往的态度中发现一丝端倪。
如此纠结的心态,是他这么多年头一次用在一个女子身上。他明白这一生,他怕是要为彦倾斓所困,却也,心甘情愿。
翌日,彦倾斓收到一幅画卷,画中乃是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一身渔民的装扮,头戴斗笠,手持竹篓,正走在一条小路上。画中的风景是一片湖泊,湖水清澈,湖边有些绿色的植物。画面给人一种平静而幽远的感觉。
如此认真细致的绘图,只为寻人,彦倾斓倒是少见。
她本以为收到的会是一张画着女子面容的肖像画,没想到竟是一幅画着女子身影的风景画。
且不管为何收到的是这样一幅图,彦倾斓只觉得这幅画卷很美,很有意境,很有诗意。
彦倾斓仔细地看着这幅画卷,她发现了一些细节。画中女子的身姿优雅而自然,她的头发随风飘动,她的衣裙随步摆动,给人联想她的脚步一定轻盈而稳健。
画中的湖泊也是栩栩如生,湖水波光粼粼,湖边花草繁茂,湖中有些鱼儿游动。画面上还有一些小小的文字,写着“如烟渔歌”。
彦倾斓将这四个字轻声念了出来,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什么,却抓不住。
彦倾斓不解地放下,然后召来小月,对她道:“小月,将这副图送到少卿大人手上,就说是怜无村那对夫妇失踪的女儿的画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