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燕蓉和冷飘然的第一次交锋,就是由林雨灭门案而起的。
那时上官燕蓉第一次闯荡江湖,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精神。正巧遇到了被冷飘然追杀的林雨遗孤,她与另一个更加莽撞的江湖少年穆牟从冷飘然手中救下了林雨的一双儿女。
“当时你武功修为都不及我们吗?我们两个人居然能从你手中把人救走了?”上官燕蓉好奇的问道。她第一次从冷飘然嘴里听到他讲起关于自己从前的事,有些兴奋。现在的冷飘然,当然武功修为都远远超过了她。
冷飘然弯了唇,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很轻的嗯了一声。
“我一路追,你们一路逃。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历经千辛万苦,最后把人送到了扬州。”
如此敷衍简洁的话,让上官燕蓉有些意兴阑珊,她喃喃问道:“你那时是不是故意放我们走的?”
她以为,以冷飘然的武功修为,大概不会真的会为难两个年幼的孩子,所以才故意放水的。
“不是。”
不料冷飘然却一口否认了。
“当时下杀手令的人,是林姑娘。杀手令里说,林家灭门,鸡犬不留。”
“那位林姑娘是谁呀?不是说,天青教能下杀手令的只有教主吗?”突然冒出个林姑娘,上官燕蓉有些不解。她有些累了,双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腮帮子。她的脸本来就小,双手一托,把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衬托得更大了。
然而,冷飘然注意的却是她手腕上的那朵梅花烙印。每次只要她大幅度地挥动手臂,或举起手来,袖口滑落,那鲜红的梅花烙印就露了出来,非常醒目。
每次冷飘然都会默默地转移目光,这次也不例外。
“林姑娘是我们的副教主,叫林夕阳。曾经也是赫赫有名的塞北三枝花之一。”
“塞北三枝花,这个名头很响亮吗?看来她是个极美的女人。”
“嗯。”
林夕阳的美貌在江湖中是数一数二的,这个毋庸置疑。
上官燕蓉关心的点却与别人不一样,追问道:“那还有两美呢?不是塞北三枝花吗?她是塞外人?”
“你现在想问林姑娘和林雨的事呢,还是想知道别的事?”冷飘然对于她的打岔有点不满,因为许多事情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对于江湖中的事情,就算说个三天三夜,大概也只能说个大概。而他其实关于别的事情,什么都不想说。
被他这样反驳后,上官燕蓉知道他的个性,只能两权相利取其重,毕竟她更想知道与自己相关的林雨灭门案,改口道:“那还是先说林雨和那位林夕阳的事情吧。”
很少见她这么乖的模样,冷飘然忍不住抬手想摸一摸她的头,这是一个可怕的习惯动作。当时她重伤未愈时,他每次哄她喝药都要哄好久。当她答应乖乖吃药时,他总是忍不住轻轻摸摸她的脑袋。只是刚举到半空的手就被他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因为他意识到此时非彼时,那时是情非得已,如今却是逾越。
“我曾经跟你说过,西门可可创立天青教,曾立誓要杀尽天下负心人。而她也在收罗天下伤心失意的人。而林姑娘就是被她收罗来的第一个伤心人。因为林姑娘名头在江湖中实在太响亮了,所以她来了天青教后,教主就让她当了副教主。而她所下的第一个杀手令,就是灭了辜负她的林雨。她恨林雨辜负了她,立誓要灭了他全家。所以不可能放过林雨的孩子。”
“而这个杀手令是我接的。我只会尽力把杀手令执行到位。所以你问我,有没有放水,我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上官燕蓉莫名心悸,想到冷飘然连年幼的孩子都不放过,实在是太过残忍了。她伸出冰凉的手,紧紧的抓住冷飘然那同样透着寒气的手臂,颤声问道:“你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冷飘然不敢看她,目光凄苦的瞥到一边,半晌才苦笑解释道:“燕蓉,那时,我是个杀手。所有的事都不由我。”
所有的事都由不得他。
听到冷飘然如此说,上官燕蓉才明白,原来有些人有些事,不是她想象中这般简单。
胡颖颜说,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好命,投胎在一方首富家里,含着金汤匙出生,可以不谙世事,不为柴米油盐发愁。但凡江湖中有些脸面的人,知道她是首富家的千金,多多少少都会给她一些面子。所以她行事起来更是不顾头尾。有时就会很令人心生厌恶。
上官燕蓉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她不能站在一个高道德高标准的地方来要求冷飘然。
他做杀手,是情非得已。自小是孤儿,流落江湖。被西门可可收留,授以功夫,任她差遣。
如今被逐出教门,被下杀手令。他也再没乱杀无辜。与她从落日谷出来后,其实遇到了好几波人马,对传说中的他极尽羞辱,但他都没有动怒,更没有对他们下杀手。连来杀他的铁肺子等人,他也都放走了。
“冷飘然,你为什么突然不想做杀手了?”
这个问题上官燕蓉曾问过,但是冷飘然当时没有回答。这次也是长久的沉默着。也许沉默才是他最好的护身符。
但是这次他的沉默没有延续到最后,因为他终于正视这个问题了。
“因为我想过平凡人的生活。我不想再在刀刃上舔生活。不想我的双手再沾上无辜人的血迹。”
但是这也许是一件难以实现的事情。毕竟树欲静而风不止。
夜深了,上官燕蓉劳累到了极点,双眼早已沉重得几乎睁不开,也不知何时,她已经抱着双膝,头伏着双膝渐渐睡了过去。冷飘然甚至听见了她轻微的鼾声。
冷飘然将身上的大氅解下给她披上,在他靠近上官燕蓉的时候,感觉她吐气如兰,微微撅起的红唇娇艳欲滴,笔直高挺的小鼻子,浓密的小睫毛,一双自带英气的刀眉。
她的睡相他几乎每日都能见到,尤其是她重伤之时,她每日都是他抱在怀中,依靠他不停的输真气而续命。但是他对她从未生出半点的狎昵之意。
他悲凉的想:燕蓉,你的人生是干净的,不沾半点污迹。等你恢复记忆的那一天,也许就是你我缘尽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