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燕蓉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废话,没得到冷飘然的一个字回应,悻悻然地抱着双膝重坐好,意兴阑珊道:“可惜你现在被下了杀手令,不知哪天杀手就到了跟前。如果到时候我还没恢复记忆的话,那就没法帮助你咯。”
这次冷飘然没有再沉默,喃喃安慰道,“一定能恢复的。不要担心。”担心这空洞的话不能给予她信心,又加重语气道,“大夫们不是说了吗?只要回到你熟悉的地方,长大的地方,慢慢就能想起来的。”
上官燕蓉却没有那么乐观,鄙夷道:“村野的小大夫这样说,不过是想赚我们钱袋里的银子,你还真能相信吗?”
“起码有路给我们······”他突然语滞,见她没有注意到他的语境,讷讷改口道:“······给你方向去走。世上名医如此多,我们一个一个的寻访,总能遇到高手的。再说,现在不是已经知道,令尊是什么州的首富吗?到时候令尊令兄一定会竭尽所能,让你恢复记忆的。”
上官燕蓉对此说法保留意见,也许冷飘然说的对,世界这么大,总能遇到杏林高手帮助她恢复记忆。
说不定某一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世界不再是一片空白。就像她一觉醒来,发现前尘往事好像都被人一手抹去了一样。
世事难料啊!
难料的还有偷袭的人。
两人正谈笑着,上官燕蓉突然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卷,还没回神来,人已经被身上的大氅给完整的包裹住了。
她正要大声呼喊,突听到冷飘然低声道:“别出声!”
冷飘然刚把上官燕蓉裹在大氅里,就见一个黑影出现在了视线里,正是他昔日的同门无义。
来者不善!
冷飘然的剑一直放在上官燕蓉身边,在将上官燕蓉裹起来的同时,他也把剑握在了手中。
“无情,好久不见。”
无义还待要走上前来,冷飘然喝道:“止步!”
喝声止,四处无端吹来一阵寒风来,空气中瞬间生出些肃杀之气。
同门相见,竟充满了杀意。
“无情,我不是来杀你的。”无义对无情的戒备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再走上前。
“你杀不了我!”冷飘然目光如炬,森然道。尽管如此自负,他依然没有半点松懈,以防无义再上前半步。
“现在你的杀手令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无情,你怎么还出现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回去找教主?”
无义的话让冷飘然忍不住扬唇一笑:“回去自投罗网吗?”
他已经被天青教逐出教,还被下了杀手令,回去只会更快的送命而已。
“无情,你心里知道,只要你肯回去,教主一定不舍得杀你。现在教中正是需要人的时候,而你也是教主最看重的人。只要你肯低头一次,我相信教主一定会收回杀手令的。”
没想到无义竟是来劝和的,冷飘然有些琢磨不透,听了这话并不语,神色也依然未有所松动。
“无情,你我自小就投在天青教,没有天青教,就不会有我们的今天。我们并肩浴血作战,才在江湖中闯出了如今的地位。教主说,你是为了一个女人才叛教而出。只要你杀了那个女人,杀手令即刻失效。”无义有些苦口婆心,甚至打起了感情牌,“无情,回来吧。”
即使说到了一起成长的往事,冷飘然依然不为所动,面对无义的召唤,他冷漠道:“我不想杀你,但是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我不敢担保你会不会成为我的剑下亡魂!”
这话是赤裸裸的威胁,果然令无义暂时闭了嘴,但很快他又忍不住质疑道:“无情,你忘记了教主对我们的救命之恩了吗?你忘记了当初我们入教时所起的誓言了吗?”
“为天青教,为教主,粉身碎骨!”
宣誓的声音好似在昨日,但早已时过境迁。
“无情,我们曾经一起跪在教主面前宣誓,你就这么忘记了吗?”
说到这里,不管是无义还是无情,眼前都闪过同一个画面,四个瘦弱的少年并排,那是少年的无情无义不哭不笑。他们都是流落 江湖的孤儿,被教主收留在天青教里。他们用稚嫩的声音高喊着教主西门可可教他们说的话:“为天青教,为教主,粉身碎骨!”
从此他们入了教,开始跟教主学习如何做一个杀手。
温情的回忆使人温暖,但是不堪的回忆却使人难受。
“我从来不知道,你执行杀手令之前,还会费如此多的口舌。”无情一脸冷漠地打断了无义的回忆,“我记得我以前不是这样教你的。作为一个合格的杀手,拿到杀手令的那一刻起,眼里只有目标,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无情,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回忆杀没能唤醒冷飘然的同门之谊,无义心中的火渐渐燃了起来。
“无义,你若是来杀我的,那么便请动手吧。如若不是,那请你速离去,不必再多费唇舌。”冷飘然提剑的手微不可察的晃动了一下,幸好有风适时吹过来,衣袂飘飘,将所有的行动都掩饰了。
无义一动不动,甚至连剑也未曾提起。
冷飘然知道无义剑下的亡魂并不比他的少。做杀手十多年,谁的经验也不比谁的少。明知杀人前忌讳心神不稳,忌讳与目标谈心。但无义却与他不一样,总喜欢动手前废话连篇,乘人不备最后下死手。
“无情,我刚才告诉你了,我不是来杀你的。你不必对我戒备心这么重。”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无义竟然还有心情拨弄他被风吹乱的额前发。
“因为你知道,你杀不了我。”无情也重申,“你的剑招,是我一招一招亲自喂出来的。无义,你杀不了我。”
“确实,年少的你比我们任何人都聪明,学东西永远都比我们快。我们几个人的剑术确实都是你教的。但是无情,我们都长大了,人都是会长大的。长大意味着和少年时不一样了。”
无义的话是不是有双重意思,冷飘然听不出来,但他没有回应。
“怎么只见你,她呢?怎么不让她出来见一见?也好让我好好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让你为了她叛教。”无义终于发现,自始至终,只有冷飘然一个人。他刚才明明就听见了有两个人的声音。
冷飘然陡然握紧了剑,做好了随时出剑的准备,漠然的眼神充满了杀气。他感觉脚边被大氅裹得紧紧的上官燕蓉微微在挣扎,似乎想要坐起来。
难为她一个这么活泼的小姑娘,一时闷在里面不能动,口也不能言——因为刚才冷飘然把她裹起来的时候,顺手封住了她的哑穴——他太了解她,裹住她的身子,却可能闭不上她的嘴。
“别再废话了,无义,动手吧!”
大概是担心上官燕蓉被憋闷坏了,冷飘然想速战速决,一直催促着无义。
无义却不愿意随了他的意,或许他真的不是来杀他的,依然在跟他打着感情牌。
“无情,你以为你把她藏起来,我就不知道她是谁了吗?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无义右手一扬,不知抛了什么东西过来,冷飘然本来就是十足的戒备,担心他抛来的是暗器,不料伸手接住一看,不由愣住了。
手心里躺着五枚熟悉的投石问路子。
那是他在离开前,向巫老大等人撒去的,没有什么杀伤力,只是暂时封住了他们的穴道。但是这些投石问路子怎么到了无义手中?
他心下一动,突然想起在傍晚时,曾回首看到来时的方向有浓浓的烟雾,不知是哪里烧了起来。
“你杀了他们。”这话是陈述句,因为他知道无义不会对任何人手下留情。
无义冷声道:“无情,你还是这么心软,已经败露了行迹,却不肯杀人灭口。这不符合一个杀手的职业操守啊。”
如何做一个杀手,冷飘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盯着躺在手心里的投石问路子不语,他心中有无限的苍凉。
“我问教主,是什么样的女人把你的心给勾走了。教主为了你的面子着想一直不肯直说。无情,这天底下,除了她,还有谁是用这石子来做暗器的?”
除了她,还有谁用这不能杀人的投石问路子做暗器?
冷飘然想,还有一个,那个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