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暑假,张为康过得很充实。跟陈老一帮老头玩得挺好,最重要的是耳熏目染,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不少做人处事的道理,从这些人的言谈举止中,张为康知道这些人不是一般人,起码人生的阅历都是非同小可。
所以张为康对他们都无一例外的很是尊敬。特别是陈老,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即是自己的师父,更好象自己的亲人。
和他们呆的时间长了,张为康就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混到他们这个年龄,那么逍遥自在呢!
但生活还是得继续,还是有那么多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无欲则刚”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的借口。身边总会有让你烦心的事,自己不喜欢的人、自己的竞争对手的成功或者快乐,总会增加你的挫折感。暑假回来,一个最令张为康感到不平的就是车川胜这样的人居然解决了编制,看来陈青一个假期的努力没有白费,同样解决编制的还有陈青的司机。
张为康想最感到愤愤不平的应该是潘筱晨、杨文丽她们,同样一起参加工作,这是明显的不公平。张为康忍不住为潘筱晨感到难过。
而潘筱晨也在为他难过,刚刚从孙明明口中得知,车川胜又提了副科,是团区委通过人事局为全区各单位负责团的干部争取来的,如果当时要是张为康竞选上的话,那这个副科就是张为康的了,可没想到居然成了车川胜的。
李珊颖和孙明明也掩饰不住对车川胜的不屑,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说人家运气太好了。
张为康到财务室领暑假两个月的补助,李珊颖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张为康心里咯噔一下,就好像在一场比赛中惨败的感觉一样。但他还是自嘲地说了一句:“这个世界,从来就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说着,从潘筱晨手里接过了钱,无意中碰倒了潘筱晨光滑的手指,张为康心里动了一下,依稀感觉潘筱晨的手也抖了一下。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车川胜放肆的笑声。李珊颖说了一句:“小人得志!”潘筱晨忍不住看了张为康一眼。
张为康故意不去看她,说:“为了免受刺激,俺先走了!”
还是洪皓聪明,一开学他就递交了辞职信,应聘到到南方的一家公司做人力资源总监,临走的时候,他对张为康说:“哥哥先去给你们淌路去了,等我打开一片天,再把你们接过去!”言语中很有一番“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陈学军就比较悲惨了,他到现在还没回来,陈青只好以违反工作纪律的名义将他开除。
陈学军给张为康来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在深圳找到了工作,是一家著名的民营企业法律部的律师,据他说已经和自己的女朋友扯证了,最后他才支支吾吾的问杨文丽怎么样了。
言语中问得有点奇怪,在张为康的追问下,他才说出了杨文丽怀孕的事情。张为康就说,你放心吧,好像没有把你的孩子生下来。
洪皓他们两个这一走,张为康心里很是失落。除了上课,他基本上是不出办公室门,整天在办公室里练字,腾世文偶尔上来看看他,聊聊天。
下了班,张为康就和王校长、曾贤河打球,觉得提高挺快。周末偶尔到陈老家坐坐,日子过得平淡无奇。
这年的8月15日和国庆节是同一天。这天,陈老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晚上务必到家里吃晚饭。
忽然想到自己还应该到黄玉成家里看看。中午吃了饭,他就过去了。很意外的黄玉成也在家,张为康就说:“黄叔叔也在家啊!”
李素玉就说,8月15他不在家还想到那里跑啊!大家就笑了起来。黄晨今年以绝对的高分考入了滨海省实验中学,全家都很高兴。寒暄了一阵子,黄玉成就问张为康最近在干什么啊?
张为康就说自己最近跟了个师父正在练习书法。黄玉成很感兴趣就问师父是谁。张为康就说是陈宝华。
黄玉成听了接着就从沙发上直起了身子,问:“你刚才说谁?”
张为康有点奇怪,就回答说:“是省书法协会的会长陈宝华。”
黄玉成激动地说:“为康啊!你这个师父可了不得啊!他不仅是书法协会的会长,而且还是省政协的副主席,只不过不驻会。他以前可是滨海省任职时间最长的组织部长啊!后来担任了副省长,年龄大了才到的政协。他的书法在政界很有名,好多地区、县市领导都是一字难求啊!他的儿子在青州市任市委书记,最近呼声很高,很可能要到平远市担任重要职务。他的大女儿是平远市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的董事长,资产过亿啊!他的小女儿在省委办公厅工作,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
张为康听得目瞪口呆。
看着张为康的表情,黄玉成有点疑惑的说:“你不会不知道吧!”
张为康摇摇头。黄玉成说:“你千万得和你师父搞好关系啊!比以后平步青云,超过我可以说是指日可待啊!现在平远市,包括滨海省有多少重量级人物可都是他的老部下啊!”
黄玉成兴奋得说,晚上在这里吃饭,我和你好好聊聊。
张为康面露难色地说:“今天晚上,陈老让我到他家里吃饭!”
“好啊!”黄玉成兴奋得说,“看来陈老把你当成自家人了!一会儿你从我这里拿两盒好月饼过去,估计他们全家都在!”
张为康有点不好意思,说怎么能从叔叔这里拿东西呢!黄玉成则热心的说,一定要拿,一定要拿,要不是今天特殊,我还想跟你一起去拜访他老人家呢!
张为康想了想也应该,到长辈家里怎么能不带点礼物呢?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节日。
张为康是下午三点多到的,到的时候看到门口停了一辆奥迪,心想有可能是陈老的大儿子回来了。果然,一进客厅就看见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坐在正对门口的沙发上,正和旁边的陈老说着话。
陈老看见张为康进来,就招呼他过来,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刚收的小弟子张为康。”说着,沙发上的男人就站了起来,中等身材,国字脸,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挺有威严的样子,一面把手伸了出来。
“小康,这是我的大儿子静煊,以后你就叫大哥吧!”陈老继续说。
张为康赶忙趋身过去握住了对方的手,嘴里说着:“大哥你好!”就感觉对方温暖有力的手摇了摇,也说了一句:“你好!”
张为康顺势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心里没来由的有点紧张。自从他从黄玉成那里知道了陈老的家事背景,在路上的时候就有点紧张,现在看到陈老的儿子仪表堂堂,不怒自威,更是有点忐忑。
看着张为康拘紧的样子,陈老笑着说:“静煊你看,你这几年做官做的,普通老百姓见了你都紧张,搞这么严肃干什么呢!”
陈静煊笑了笑,说:“爸,我平时不就是这个样子嘛!”转头又跟张为康说:“为康你别在意啊!”
张为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陈静煊就问张为康的一些情况,今年多大啊,从哪里毕业啊,家在那里,都有什么人等等。慢慢的张为康就不拘束了,心想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又不求你什么,何必紧张呢!
一会儿,李姨给他端上水来,他就完全放开了。有时候就趁着说话的间隙给陈老和陈静煊满满水,有时候坐在那里安静的听他们父子两个说话,不问到他时,很少说话。
陈静煊看着张为康倒水时自然的样子,看得出来已经没有了刚才拘束的样子,显得不卑不亢,完全没有自己平时所见的年轻下属急于表现上窜下跳的躁动情形,也没有下级见了自己谦恭卑微,噤若寒蝉的样子。
更让他暗暗称奇的是他和父亲之间的关系是那么的融洽,这从张为康给父亲倒水的刹那完全可以体会到,这一老一小之间相处很是自然。
张为康是尊敬中带着亲切,而父亲确实随和中带着亲切。这让陈静煊很是惊讶,因为他知道父亲这几年已经是很少接触外面的人了,更别说对张为康这样的年轻人。
陈静煊笑着问张为康:“在你们老家农村,像你们哥俩这样考上大学跳出农门的可不多啊!”
张为康回答说:“在我们之前有一个,到现在算上我们三个人。”
陈老在旁边说了不得啊,你们家就占了两个。
张为康平静说:“主要是农村不太重视孩子教育,这两年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陈静煊说:“说到底,是为康他们自己努力啊!我想为康在大学学习也不错吧!你学农业经济的,那你能给我说说咱们国家当前的农业形势吗?”
刚听陈静煊说自己在大学学习刻苦,张为康忍不住汗颜。又听他让自己说说当前的农业形势,张为康心里有底了,他在大学的时候就比较关注国家的宏观经济发展,毕业论文写的就是关于农民收入问题的内容,参加工作以后对这些问题也比较关注,因此对这方面他还是有信心的,但是他说的过程中,尽量告诉自己不要有什么哗众取宠的成分在里面,自己毕竟只是停留在关注层面上,而陈静煊可是有丰富的实践经验的。
张为康略微思索了一下,平静的说:“我认为当前我们国家的农业形势可以说是比较严峻。1996年我们成功实行了经济高增长速度的软着陆,投资冲动和工业发展有了一定的降温,导致对农产品、原材料需求的降温,因此从那开始一直到现在,农产品的价格比较低迷,而现在农村耕地数量减少又很快,导致农民的来自土地上的农业产出不断减少,价格又低迷,农民的农业产业收入在逐步降低。”
“这一点,我父亲最有感触了,他常跟我们说幸亏前几年粮食价格高,家里地又多,才供你和你哥哥上完大学,你看现在地少了,粮食又不值钱了,这时候上大学怎么也供不起你们啊!”说到这里,张为康的鼻子不禁有点发酸。
陈老两个人认真的在听,看到张为康有点激动,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心想这孩子还是性情中人呢!
张为康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这是第一点。第二点,就是乡镇企业效益滑坡,和前几年相比已经是没法比了,农民农闲时间能够得到的工资性收入也在减少。所以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到南方到沿海到经济发达的地方打工,工资虽然比家乡高,可是那里的工作环境太差,工作强度太大,再加上那里的消费水平也高,说实话得到的收入也很有限。也就是说,农民的非农产业收入也在减少。这两点原因导致了这几年农民收入增长速度再逐渐的降低!”
“为康,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啊!还有一点,我们政府对农业的欠账太多了,这几年对农业的投入虽然有点加大,但也解决不了多大问题啊!上面虽然每年都强调农业是基础,但是从上到下还是工业为重心啊!这一点,我们做领导的都没有办法啊!都得攀比着抓工业啊!毕竟工业容易出成绩啊!”
陈老说:“我看政府应该真正把农业的发展问题,正儿八经的提到战略高度了!不能老是干打雷不下雨了!”陈宝华就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对这个体会更深。
“不过,中国农民的问题确实难搞,毕竟我们人多地少,一下子大量减少农村人口又不那么现实。三农问题有的路要走啊!”陈静煊忧虑地说。
“这些问题要靠你们了!今天咱们不谈这么严肃的问题了,你们平时思考的太多了,今天8月15,是我们一家人高兴团聚的日子!哎,怎么那两个丫头还没来呢!”陈老把话题转了回来。
陈静煊看了看表,这会儿已经5点多了。心想:这小的不懂事,这大的怎么也这样呢!这不成心要老爷子不高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