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永正在办公室里忙碌着。
忽地，办公室门口来了个熟人，季永一怔，是自己的母亲陈久斐。
她的工作比他更忙，不知今天刮得什么风，把她给吹来了。
陈久斐保养得当，体态优雅，看不出真实年龄，她优雅地坐到沙发上，让季永给泡了一杯大红袍，端庄地抿了一口。
母子俩话不多，陈久斐做事喜欢“端”着，对待孩子自然也有这种态度，“最近家里怎么样？”
季永被问得莫名其妙，低头，“一切都好。”
陈久斐不冷不热地笑了，“王君凝似乎对事业极为热衷，一副不当副总不罢休的地步？”
陈久斐向来和王君凝不对盘，早前陈久斐见到王君凝的第一眼，跟季永说，这个女孩野心不小，跟你性子不搭，最好不要在一起。
当时的季永哪能听得进这话，一门心思就是跟王君凝在一起，于是不管不顾，陈久斐很是头痛。
她在王君凝婚前的时候，两人谈过，王君凝表面上平平淡淡表示一切随缘，并不会强求，然而实际是个“电动小马达”孜孜不倦地工作着，企图能在职场中占有一席之地。
不论陈久斐是给金钱的资助，还是言语上的“攻击”她都不为所动，王君凝丝毫不管他们家是否富裕，只管自己的前途是如何。
本来这种媳妇搁到一般的人家，是该感到幸福的，儿媳给力，力争上游，全家都跟着享福，可……他们家就不是一般的人家，他们只希望媳妇能在家中担当重任，一心一意照顾孩子和家庭，而不是整天在外舞刀弄枪，又不是家里赚不了钱。
两人曾为王君凝的举动吵闹过，但都被季永给拦了下来，他全然站在王君凝那边，陈久斐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妈，你也知道她的性子，她喜欢做什么就做，你又何必拦着呢？”
陈久斐心思沉沉，随即说：“喜欢什么就做什么？那是十八岁的姑娘，她都几岁了，还这么任性。”
季永见老太太心思多，一时之间说什么都是错，还不如不说，“妈——”
“我听子音说了，子音说自己成绩下滑的经过，我和你爸商量过，这次绝对再也不会让她出去疯狂加班，看看把我宝贝孙女都变成什么样了？我们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家，她想要出门上班，可以，但是是那种轻松地活，而不是疯狂加班，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我们家是有钱的，而这个钱以后就是给你们的，你们何必呢，为了事业牺牲生活。”
季永傻眼，没想到季子音会将这事跟陈久斐说，他搞不清女儿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妈，这事我会处理好的，子音是小孩子，思想有一定的局限性，你就不要过度关心，免得家里搞得乱七八糟。”
“乱七八糟？”陈久斐提高音调，“你们家现在就是乱七八糟，简直不知道在干什么！自己的女儿作弊了，不知道关心一下，还是工作工作，我看王君凝是疯了吧！为了工作而疯！”
“妈，事情不是这样的……”
“好了，这事没有余地了，我会用我的办法停了她手头上的工作，其他的，我不想多说了，反正为了我孙女的未来，她必须回归家庭，还真当自己是男人一样，可以出去打打杀杀，这些事，以我们家的财力，她不需要去面对，要是她懒惰一点，都不需要出去工作！”
季永相信陈久斐是有这种能力的，说到做到，他连忙跟陈久斐示好，表示肯定会好好跟王君凝沟通，让陈久斐等等，等他们沟通好了，王君凝自然会回归家庭。
陈久斐肯定不信啊，夫妻那么多年，要是能劝，早就劝了，还等到今天，但她没有说什么，尤其是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争执，她绕了一圈，忽地想到一个好办法，“行，下周三之前，你给我一个好的答复，不然我们就强制行动。”
季永有苦难言，但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别说下周三了，就是这辈子，王君凝也不会妥协。
晚上，王君凝照常加班有饭局，季永让钟点工阿姨别来烧了，带着季子音出门“开荤”，父女俩去了一家精致的中餐厅。
季子音点了自己喜欢的糖醋排骨、红烧鱼、鲫鱼豆腐汤等等，面对着一桌丰盛的饭菜，季子音点是点了，却显得兴趣缺缺，季永知道季子音的心情不好，尤其是在面对作弊的事情，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想明白，甚至还告知了陈久斐，闹得家里一团糟，但这些事情，他是不会告诉孩子，孩子懂什么呢？她可能是正常跟奶奶诉苦罢了。
“子音，你作弊的事情，跟奶奶说了？”季永旁敲侧击。
季子音拿着筷子搅动碗里的饭，随即手一抖，“爸，我，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天奶奶刚好打电话过来，我一直一直心情不好，奶奶就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就说了，爸爸，我是说错了什么吗？是不是让你和妈妈丢人了？”
“不，你没有让爸爸丢人，爸爸问你，你跟奶奶说完之后，心情好些了吗？”
季子音摇摇头，“不，我当时是想说，但是说完之后又后悔了，我知道奶奶不喜欢妈妈，要是让奶奶知道我不优秀了，她就会责怪妈妈，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季永闻言又给季子音夹了一块排骨，“没事，这都是小问题，你不要心存任何想法，我们这把年纪都经常乱说，更何况你一个小孩子，爸爸希望你放宽心，对一切都淡定一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子音，现在爸爸问你，你愿意跟老师承认作弊的问题吗？”
季子音思绪很乱，今天在学校里，她想了很多，如果她承认了，面临的是一大堆的质疑，但不承认，她内心在不断地煎熬着，吃不下睡不好。
“爸爸跟你一些事情，你要耐心听，可能比较凌乱。”
季子音眨巴了下眼睛，随即点头。
“你的外婆以前是个优秀的小学老师，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子女要求更是面面俱到，她内心要强，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只要稍稍有一点逊色的，她都会感到不舒服。在她要求之下，三个孩子性格各异，你的妈妈算是遗传到了外婆所有的特质，但她表面不承认。你妈妈在大学的时候，为了论文里面一句话的可能性，她反反复复看书查资料，特别较真，但你妈妈和外婆一样，她不会当一个愿意倾听孩子的妈妈，只是会当一个要求孩子的妈妈，我想你有所感受。以至于你的妈妈对外婆抱以怨恨，强制之下，让她感到不公平，但她更痛苦的是，她越来越像外婆了，这是无法改变的，原生家庭的因果，总是在代代中周而复始，你妈妈很痛苦，但也很无可奈何。子音，世界上只有爸爸妈妈是不需要持证上岗的，我们有很多的缺陷和不足，你要体谅。你需要妈妈关心，爸爸认可，那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让妈妈成长起来。同时，你也要成长起来，你要比妈妈更优秀，不能再循环其中好吗？外婆和妈妈的首要问题是，她们要强，很要强，外婆要强的原因爸爸不知道，但你妈妈要强的原因就是要让外婆和外公看得起，她一直受到不公平地对待，所以她想要扬眉吐气，只能凭借不断努力来赢得他人的尊重。但你看看妈妈，她这些年已经做到很好了，她真的赢得了两个舅舅的认可吗？没有吧，他们依然矛盾不断，争吵不断，没有改变本质的问题。子音，你也要强，爸知道你要强，一个是性子问题，另外一个，是你想得到妈妈的认可，所以你的成绩一旦差了，你就慌张，你觉得自己不行，认为会失去一切，但孩子，不会的，你的爸妈的孩子，爸妈一辈子都会在你的身边的。爸爸有一些自己的看法，读书和学习是自己的事情，你不会因为成绩好就得到亲情，你也不会因为成绩差失去亲情，这是两件事，学习是为了让你能站在更高的角度看世界，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一两次作弊不算什么，只要你肯承认问题，正视问题，那么你会成长为一个更好的孩子。”
季子音咬唇沉默。
“你有一件事想不通的时候，你就想想更长远的事情，那么你这件事就微不足道了。比如说，你五岁的时候还尿床，我记得你当时很慌啊，觉得世界崩塌了，但你现在想到那时候的事情，只是觉得好笑，甚至有一点点不好意思，至于那种天要塌了一样的感觉是没有的。现在你当作弊是一件糟糕的事情，但在以后回忆的过程中，你可能觉得，正是这件作弊的事情，激励你更努力学习，让你懂得了学习是为自己，让你成长不少。”
季子音抬起头，眼神中有着希冀，“爸爸，我真的可以吗？其实你说得对，你说得很对，你都说到我的心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