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小镇的行政规划非常简单,因为初始资金有限,所以并没有大动干戈,而是在原有的农村基础上扩建的,于是就出现了新街与老街的区分。
新街自然就是冷晋一行人入住的地方,这里的建筑样式较为现代,路也比较平整,一部分浇了水泥,一部分铺了石板,这样下雨天就不至于太狼狈。
老街那边则是原先农村的位置,房屋样式较老,路况也很差,住在那里的基本上都是老人和留守儿童,他们并不与新街的居民交流,几乎不会外出行动,终日就待在房屋里,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们是被时代遗弃的人,每个人表情里都写满了阴郁,眼睛里没有光,也不会因为外来者的入驻而感到惊喜,只是看一眼便走开了。
随着旅游热潮褪去,田地也都荒废,大多数熬不住的年轻人都选择了进城务工,人员不断流失,直接造成了现在这份割裂的局面。
小镇的活跃状况江河日下,镇长大概没想过自己当初的想法和努力会让曾经热热闹闹的农村沦落到这副清冷的模样吧。
而冷晋接下来要去的诊所就在新街与老街的交界处,一个偏僻的拐角,没什么人会偶然经过这里。
冷晋来到诊所门口,现在这个时间点处于开业状态,但门是关着的,有点奇怪,旁边的窗户都拉上了窗帘,却没有挂上医生外出的牌子,好像是仓促间决定关门的。
他试着敲了敲门,重复两次后屋内依然没有反应,这令冷晋下意识紧张了起来。
他当然没忘记昨天晚上的教训,要不是他反应快,很可能就莫名其妙背了个杀人的锅,昨天可能还是巧合,如果今天再发生一次,他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从那张免费票券开始就被盯上了。
可问题是,最有机会算计他的人已经死在了他的面前,那还有谁知道这件事并且有可能在幕后布局呢?
冷晋绝不是那种甘心被算计的,而且他向来擅长以力破巧,对方可能认为这种程度的嫁祸栽赃会让他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事实上这人根本就不了解冷晋的性格——
反正都是游戏,如果有必要,在街上给人开膛破肚都没问题,认领一具尸体算什么......
想到这里,冷晋敲响了隔壁邻居的门,里面住着一个白发苍苍的阿婆,她耳朵似乎不太好,冷晋跟她掰扯了半天才问清楚诊所的情况。
阿婆说早上医生是在的,还给她开了点消炎药,大概是中午关的门,她本来还打算去买点一副中药,她家的孙子快要放假回来了,读书辛苦,要给他补一补,结果一看诊所关门了。
冷晋没有手表,顺便看了一眼阿婆家的时钟,现在是下午1点,也就是说距离关门才过了一小时,他来的还不算太晚。
与阿婆告别,从窗外确认她回到了卧室,冷晋从背包里抽出了手术刀,一脚踢破了诊所的玻璃门,伸手拧开了门把手,悄悄潜入诊所。
门后放着一个空的酒瓶,被打开的门板带倒,骨碌碌滚了一圈,声音特别明显,不过跟破门而入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区域偏僻的好处就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被发现,幕后布局者是这样,对他来说也是。
前面是一条直道,左右两侧都是诊室,通道尽头有个拐角,那里是去二楼的楼梯,这种小诊所一般不会设置病床,楼上大概就是王医生的家了。
右边诊室的门是关着的,左边虚掩着,冷晋轻轻推开门,才往里走了一步,右边突然有劲风扑面,他本能地挥刀与对方交击,双方的力量都很大,猝不及防间两人武器同时脱手。
冷晋看清了这人的样貌,并不是昨天晚上的三人之一,而且穿着一身干干净净的白大褂,难道是......诊所的主人,与镇长相熟的那位王医生?
冷晋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猜错了,王医生不但没死,甚至还预料到了有人想杀他,提前埋伏,刚才对方手里那一棍可不是开玩笑的,砸中估计当场脑震荡。
然而这时候想要解释已经太晚,王医生很显然把他当成了闯入诊所的杀手,而冷晋的所作所为也确实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双方武器都脱手后,王医生依然没有停止进攻节奏,他似乎是一个优秀的搏击手,第一时间进入了游斗的状态,将屈起的双手架在身前,一个侧跨步绕到冷晋身侧,悍然出拳。
冷晋的属性面板倾斜太严重了,没有装备的加成,他就是一个在寝室里宅了四年的大学生,能动,但绝对谈不上利索,他的反应已经够快了,很可惜身体跟不上大脑......
冷晋肩头中了一拳,他在匆忙间向后靠,并没有像傻瓜一样明知打不过还尝试反击,而是直接往墙角里一缩,举起双手大喊:“大侠饶命!”
王医生举起拳头,愣在原地,大概是刻在DNA深处的本能反应让他停止了对投降者动手的念头,等冷静下来后,思维能力就恢复了,谁大白天的潜入杀人啊?
当然,无论是什么身份,对方携带凶器砸门并潜入诊所也是事实,王医生脸色极差,捡起地上的棍子,质问道:“你是谁?”
冷晋将手指放在口袋的员工手册上,随时都可以发动,从对方停手这一刻起,主动权就已经回来了,然而王医生并没有意识到双方攻守地位的互换,这表示他绝对不是幕后黑手,只是被卷入事件的相关人员。
“身份之类的剩下再说,首先我是病人——”
冷晋举起左手,将血淋淋的手肘翻过来给对方看:“我受伤了,需要包扎。”
王医生皱起眉头:“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不是你干的,但你是不是忘了一点,你是医生,不是自由格斗家。”
“......”
王医生脸上飘过一阵无语的神情,没想到对方吃了个暗亏还能这么利落的贫嘴,不过这也打消了他心里的疑虑。
犹豫片刻后,他放下棍子,伸手扶起冷晋,从背后的药柜里拿了点消毒药水和绷带,办公桌一指:“坐。”
看来是打算边治疗边谈话,这样也好。
在对方清理伤口的时候,冷晋不等王医生问话,主动开口解释。
“我本来是想来看病的,敲门听到没人应答,看你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门外也没挂外出提示,我担心你是不是遭遇不测了,正好带了学习用品,就把门的玻璃踢碎了,进来看看。”
说到这里,冷晋就要伸手掏钱:“放心,钱我会赔你的。”
“......不用不用。”王医生摆了摆手,“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能过安检吗?”
他大概是生怕冷晋再掏出什么奇怪的东西,事实证明他的预感还真对了。
“能啊,手术刀有啥不能带的,这是我们学校配备的专业学习用品,看起来很吓人,实际上挺钝的,不伤人,你要不要试一试?”
“算了。”
尽管对方的说辞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从面相和行为来看确实不像是坏人,王医生也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类型,给冷晋简单包扎好伤口就开始赶人了。
“包扎好了,一点材料费也不用你出钱,赶紧回去吧,别在外面瞎逛了。”
冷晋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话里有话,一定知道什么,明知诊所很危险,却不愿拉上一个无辜路人分摊,这是多么高尚的道德品质啊,冷晋对此十分感动,并决定死缠烂打到底。
“别在外面瞎逛是什么意思?”冷晋伪装出一脸天真的样子,“来的时候我还听导游说随便在镇子里逛,反正也不会走丢,这里有什么潜在的危险吗?”
“不是危险,我觉得你带着这个手术刀,别人会很危险,你旅游来带这玩意儿干嘛?”王医生皱着眉头,显然已经进入到了痛苦的拷打节奏中,又不知道该如何躲避。
“防身啊,不然你还以为呢?”冷晋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
“我这么柔弱的大学生,跟朋友一起出去玩,万一碰到什么人贩子和地痞恶霸怎么办,带点武器也是很合理的吧?退一万步说,刚才我要没拿刀是不是直接被你一棍撂倒了?”
王医生快被他整崩溃了:“你不带刀根本就不会进我的诊所好吗!!!”
“有因才有果啊医生,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来这里还不是为了救你吗?”
“......我不需要你救。”
王医生深吸一口气,心率和血压明显提高了一个档次。
“我再强调一次,这位同学,你带着刀在街上走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我建议你先回一趟旅馆......”
冷晋突然打断了他的发言:“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害怕。”王医生说。
他确实没有害怕,真正害怕的人不会如此果决的反击,从王医生刚才的行为判断,他更像是打算与幕后策划一切的人“决战”。
“好吧,就算你没有害怕,但你应该面临着某种危险对不对?现在我刚好来帮你了,不如试着跟我说一说,看看我能为这次免费治疗做点什么回报,实在不行咱们就去警察局报警成吗?”
“你对我最好的回报就是赶紧离开这里。”王医生指着大门,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路过的正义群众呢?既然我已经来了,我就不能对罪恶坐视不管,更何况我们还是朋友......”
“谁跟你是朋友啊!”王医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毫无风度地大喊,“我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好吗!算我求你了,你赶紧回去吧,我没有......”
“我姓冷!”冷晋说,“现在你知道了。”
“......”
王医生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用比较专业的话来比喻,这就叫做“哀莫大于心死”,整个人直接麻木了。
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对牛弹琴,跟眼前这人是没法沟通的,他只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前进,绝不会在意身旁的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最多停下来看一眼,然后就继续向下走了。
“算了,既然你一定要留下,那就随你好了,接下来你可能会看到一切奇怪的事,别惊讶,别乱叫,跟在我身后,我会保护你的。”
王医生俯身捡起棍子,冷晋还以为这人被逼得狗急跳墙了,没想到他转身狠狠一棍砸烂了自己的办公桌,玻璃碎片掉的满地都是,然后是窗户,墙面,电脑,药柜,所有一切属于这个场景的东西都被他砸的歪七扭八。
然后他取出钥匙,默默打开对面诊室的门,那里存放着中药柜和一张按摩床,屋子里点着熏香。
一分钟之后所有东西都被砸烂,翻倒在地。
冷晋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正直善良的医生亲手砸了自己赖以生存的诊所,全程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丢掉一件毫无价值的物件,冷酷的表情简直与杀手没有区别,就连冷晋这种变态都想竖起大拇指夸他一句“帅爆了”。
做完这一切,王医生收起棍子,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道:“跟我来。”
冷晋完全不介意充当被保护的角色,紧跟其后,两人没有上楼,而是进了楼梯间里的一个小储物室,王医生掀开下方的地毯,这里居然有一扇带锁的暗门。
他取出钥匙打开暗门,在边缘处摸索了一下,底下亮起了昏黄的灯光,这里居然是一个小小的地下实验室。
“你先下去,我来锁门。”王医生说。
冷晋身上带着武器,并不怕对方玩关门打狗的桥段,而且真打起来谁是狗还不一定呢,便一声不吭地抓着爬梯下去了。
而王医生也一如先前表现的那样,格外正直,即便冷晋多次刻意卖出破绽也没有偷袭,下来时顺手盖上地毯,锁好活动盖板。
两人在狭窄的空间里面面相觑,冷晋环视一圈,发现这里的很多实验仪器他都认识,但是放在里面的材料他却完全没有见过,而且这个地方的气味......非常熟悉。
“现在我们真的是统一战线了。”冷晋笑着伸出手,“哦对了,我都忘了,医生你叫什么?”
“王实甫。”他没什么表情波动地说了一句。
“幸会幸会。”冷晋与他用力握手,并自我介绍,“我姓冷,冷锋的冷。让我来一起去解决那些陷入黑暗中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