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一峰少年时暗恋的杨杏芳毕业以后就考去了外地,在大学里谈了一个男朋友叫于江,两人在大学四年级的时候就定了亲,毕业以后就顺理成章的结婚了。
因为爸爸死得早,兄弟又去了外地,于江舍不得妈妈一个人,便同妻子商议是不是就留下来。杨杏芳也是由爸爸独自带大的,虽然很想答应丈夫,但心中十分为难。
杨杏芳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家庭出身,父亲杨学根是个老实人,种了一辈子地。好不容易别人牵线娶了个老婆却难产死了,这可把杨学根愁坏了,一方面是借钱办丧事,另一方面根本不会带孩子,自己田里的事还不能耽误,那些日子几乎把自己掰开来用都不够,短短几年年纪不大就白了头发,直到杨杏芳到了上学的年纪,杨学根才算可以松了口气。
女儿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不错,这些都是杨学根内心的骄傲,就是干起活来都有劲了。
后来女儿上了大学,也是一天一个电话,还都是打了不知道挂。却是被邻居笑话了,“你家小芳要谈恋爱的咯,你这个每天盯着打电话怎么能行?这不是耽误孩子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学根知道自己姑娘是个好孩子,可是街坊邻里的孩子嫌弃父母穷的烦的他可见过不少,本身又是个老实人,想来想去还真害怕被女儿嫌弃,打那以后电话确实少了很多,杨杏芳那边又是学习又是谈恋爱的,倒也没察觉出异样。
可是时间一长,杨学根就抑郁了,都有些后悔让孩子考那么远去了,当初因为带孩子戒掉的酒又捡了起来。每天生活就是干活,回家一个人做饭也是能省则省,半瓶酒外加一口饭这一天就算应付过去了。直到女儿说考虑定亲的时候,杨学根才从这个状态里暂时走了出来。
怕丢女儿的脸又去特地买了身新衣服,从未出过远门的他坐个火车就跟上刑场上一样,哪哪都都不自然。在哪买票,怎么买票,话怎么说,在哪下车,是一概不知,但也硬着头皮一路问过去了。
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女儿,也见到了电话里的准女婿了,人品相貌都很满意,原本露怯的他,在一声声“叔叔”的称呼之下,人也放松了不少。但此后和亲家见面以及酒店吃饭又让杨学根如坐针毡,事情结束后也没听女儿女婿说要带着他在当地玩玩的意思,就着急逃了。
杨杏芳和于江说:“我爸爸农村来的,就是这个性格,你也不要…”
“我就喜欢这种性格,这样的人不会弄虚作假,就像你一样。”
杨杏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于江解释,但于江的回复却让她非常高兴,感觉找对了人。
没过多久二人就迎来了毕业,杨学根在老家也迎来了他的难题,村里要拆迁。
开始是每天一群人天天拦着他说话,后来是干脆每天去他家一待就是半天,再后来就是差不多整天盯着他,杨学根也不是不想拆,他虽然不懂里面的门道,但那个价格摆明了就是欺负老实人,跟村长讲理几句话就把他噎住了,学人家举报,却连话也组织不起来,每次电话里让他说清楚一点,他就怯了,也不知道对方是问的内容还是指的普通话。想告诉女儿,但女儿那正面临毕业。杨学根实在没辙,只有消极躲避。
可是这种事哪里是躲能躲得了的,拆迁的人找来了一群二流子,整日围着他,打是不打,却是怎么挑衅怎么来,怎么威胁怎么来。杨学根起先还想硬气硬气,但还是怕得发抖起来,引来了嘲笑,看着黄毛小孩年纪估计还没自己女儿大,就这么嘲笑自己,杨学根忍不住就推了那人一下。哪里知道人家就等着他这一下呢,一群人立刻就围上前去,对着杨学根就是一通拳脚,屎尿都打了出来,那几个二流子见状更是笑出了眼泪。杀人诛心,杨学根此刻只害怕有街坊邻居听到动静来,万一看到自己拉屎拉尿的模样,估计自己死的心都会有。
几人也不敢真把杨学根打成重伤,差不多就停手了,他们要得就是击溃杨学根的心理防线,眼下就杨学根这模样都算是超标完成的了,甩下了一千块钱,说是留给杨学根看伤用的,就笑着离开了。
“他不会报警吧?”
“报什么警?我还想报警呢,可是他先对我动手的啊,我这可是正当防卫啊!”那小黄毛笑着说道。
“说得好,我们作证,哈哈……”
“今天谁第一个醉了,咱们就把他钱包拿来结账。”
“哈哈…这个主意好…”
…
…
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杨学根才敢去把大门关起来,去处理身上的污秽,又想起他们打完人后完全不当回事的样子,恨他们,也恨自己,如果明天别人知道自己屎尿被打出来了,那?如果他们还会再打自己,那?他不敢想却是又止不住去想,手里不停地接着自来水往身上冲,就这么碰到了受伤的地方,忍不住“嘶”了一声,他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第二天天要黑没黑的时候,他还是想着找村里给个说法,只是到了地方发现人家对他的伤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如果是不知道的,正常人总会问一句的吧,杨学根挑这个时间来就是怕人遇到问话。可这办公室的几位怎么看着很不欢迎他,杨学根问什么说什么,对面就是敷衍搪塞,杨学根词穷但心里憋着口气,没有办法就只好人杵在那里。
对面几人也是自顾自聊天抽烟,想着晾着杨学根一会儿,他就自己离开了。但眼看着地上的烟头越来越多,几人也是头大,一人终于开口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说你待在这里有什么用?人家说了是你先动手的,你要实在不服,你报警去。村里这么多事,就围着你转啊?”
唱红脸的出来了,自然也少不了唱白脸的。
“唉,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学根啊,你的情况村里肯定不能视而不见,但你也知道我们的难处,我们呢,也会尽力帮你争取你的利益的,你受伤的事呢,我们也不希望,那…这样,我做主,村里再给你补偿一千块钱,你呢,先去医院看看,你看这样好吧?”
另外二人听到话说到这里,一人拉开抽屉就要拿钱,另一人就上来搭腔,“学根啊,见好就收就行了,是吧,谁家都一样的,就这一千块钱,别人家还没有呢。”
那边拿钱的人直接走过来把钱塞到了杨学根的口袋里,两人就这么搭着杨学根的肩膀半推半送的把人弄了出去,杨学根倒不是稀罕了这点钱,但一没脑子二没实力,虽然一肚子屈辱,身体还是妥协了。
随后几日里,拆迁的又找过他多次,只是之前那小黄毛没再出现过,杨学根知道这是文的武的交替着来,自己也清楚自己是扛不了几天了。
杨杏芳那边犹豫了好多天,还是拨通了杨学根的电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自己打算在那里定居了?还是说让爸爸来这个陌生的环境,爸爸不会讲普通话,上次光是吃个饭人就窘得不行了,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
杨学根以为女儿遇到什么事了,心思一下子又转到电话那头,依稀听到自己女婿说什么,“还是告诉爸吧。”赶紧又追问到底怎么了?什么事?
杨杏芳本也是打算的说的,只是觉得这么做有些自私,被爸爸这么一追问,反而开了口,把丈夫的想法和爸爸说了,想象中的爸爸的反应是一个没有出现,就是两个字,“好啊。”
杨杏芳有些不敢相信,还想再问,只是电话已经挂了,因为拆迁的人又到她家了。
小黄毛那几个这次又来了,打算先礼后兵的,不过都是站在外边,杨学根不知道。拆迁的人上来就问:“你说你还有哪里不满意的,我们可以谈,但是漫天要价肯定没有…”话还没说完呢,杨学根就回了话,“我签字。”
拆迁的人以为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心中一喜,“果然,老子拆了上千家了,还从来没遇到过真的硬骨头,算你识相。”
此后一应流程,杨学根是概不多问,只管签字,直到对方把合同给他告诉他钱半个月后会打到他卡上。杨学根就叫来了收破烂的把门窗什么的,除了自己要带走的,能卖的全卖了。
如同姚一峰的离开一样,杨学根也对那个地方不再有任何留恋,收拾完东西以后就去投奔女儿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