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四宗的哪位高手,或许是心生退意,或许是力有不及,一个没留意,叫周身层层包围的血煞傀儡逮到了机会,纷纷跃起,于半空中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然后高速落下,将其压倒,粗蛮的撕咬起来。
求生的本能使得这名高手拼命的挣扎并且大声呼救,然而其他诸位高手也泥菩萨过江,哪来的余力去助她脱离生死一线。
终于在一阵极为惨烈的叫声中,这名高手辉煌的一生到此画上句号,连一具像样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没有人知道,就在将死的那一刻,她的脑海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想,单纯的一片空白。
广场的刻纹圆玉上,老妪躺在言修的臂弯,虽然两眼依旧汲满将死的气息,但总归恢复了些说话的气力,亦可说是属于她的回光返照。
盘坐起身子,直了直佝偻的腰背,她好好的打量了言修一番,就像是在看自己的亲传弟子,然后用极度苍老的声音说道:“老身真是没想到,能在临死前再见你一面。”
“老师。”言修的声色有些哽咽,“您先别说话了,等您恢复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聊。我以后呆在灵岚宗,哪儿也不会去了。”
听到这番话,老妪的那张苍白的面容露出慈爱的笑,紧接着,摘下右手食指处的空间戒指,递到言修的手里。
“老身的时间不多了,这枚戒指你收下。印记已经解了。里面有老身的一生所学,还有一些其他的资源和炼器的材料。你是个炼器的好苗子,只可惜被耽误太久。”
稍稍顿了顿,她用语重心长的口气道:“修儿,当年的那件事情,不怪你。你的一生还有很长,不要被那件事情束缚。”
听到后面,言修的神情顿时僵住了,鼻腔一酸。
原本就哽咽的他更是忍不住的雾水蓄满眼眶。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即便过了这么些年,老师竟然一直惦念着自己,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心结所在,即便在重伤如此的情况下,老师依然想着为自己开导。
在这漫长的百余年以来,老师是第一个说出那件事情不怪自己的人,也是第一个开导自己的人。
他忽然说道:“老师…您不会有事的。”
老妪只是笑笑,然后看向大殿那边正在激战的一抹黑色身影,问道:“她有没有为难你?”
言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故作轻松的微笑起来,回答道:“没有。”
“她也一直不好过。怪我这个老婆子没承担该承担的事情。不然的话,她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原来多好的一个孩子呀……”
一番话说得言修的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他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便同老妪说道:“老师,您在这等一会儿,我去帮帮她。”
说完这句话,不等老妪开口,他就已经闪身去到方凝的身旁,对着那青山宗的宗主褚枫便是挥出一剑,瞬间将全力应对方凝攻势的褚枫击飞出去。
看见这种状况,方凝转过头来望向并肩的这个男人的侧脸,原本愤怒狠戾的眸子里面,竟生出一丝柔情,但仍旧嘴硬的说道:“你怎么来了?女人之间的恩怨,还轮不到你一个小男人插手。”
言修瞥了她一眼,留下一句“我已经一百多岁了”,然后便劈剑斩向方才受到重击的褚枫,不给其半点喘息的时间。
听到言修的话,方凝勾起嘴角,兀自喃喃的说道:“那也是个小男人。”
之后,她提剑闪身而上,同言修一起,势必要先将褚枫的肉身毁灭。
如此一来,褚枫的处境最是危险。
对她来说,对付一个方凝就已经有些吃力,眼下又来个实力不俗的漂亮男人,岂能不叫她暗自叫苦连天,心道谁知道这个该死的方凝还有多少底牌没出。
但是她也不傻,就在又一次受到重击以后,便迅速朝灵溪宗和灵剑宗的宗主那边遁去,计划要她们二人帮助自己分担压力。
而这个时候的灵溪宗和灵剑宗的两位宗主,正和石姬娘子以及南宫溱两尊傀儡打得难舍难分,衣袍凌乱还浸着些血渍。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变作傀儡的两个家伙可以这么难搞,在这番打斗中,竟是能让她们负伤。
傀儡擅长近战,仗着超乎寻常的强硬躯壳以及巨大自身力量,一旦得到近身的机会,定会让对方吃些苦头。
经过这么些时间的打斗,吃了不少亏的四宗高手们,自然深谙这点,却一时间束手无策,只能被迫防守。
灵溪宗和灵剑宗的两位宗主看见重伤的褚枫把方凝和言修引过来,顿时不悦,双双向后撤去数十余丈。
于是追身而来的两道剑光忽闪,无人阻挡,褚枫的后背顿时鲜血喷洒,继而整个人向前高速有力的射出,撞断殿宇的一根近两米宽的石柱,然后撞破殿宇的青砖墙体,最后如死狗的模样,摔进青石做的地板里。
再看她的后背,已经是血肉嶙峋,脊骨尽断,疼得她闷哼几声,竟是戛然昏死过去。
就目前的战斗情况下,很显然,四宗高手处于绝对的劣势。
眼下青山宗的宗主已经废掉。
还有数名高手相继被野蛮的血煞傀儡分了尸。
再打下去,结果必然是全军覆灭,但对方凝却不能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
基于以上的考虑,她们心底产生了强烈的逃跑欲望。
然而,就像狗皮膏药贴着她们的傀儡们,根本不给她们逃跑的机会,一旦有任何一丝的迟疑,这帮傀儡就会立马压上,然后便是一通撕咬。
青山宗的宗主已经解决掉,方凝和言修对视一眼,然后目光汇聚到一名华服中年女人的身上。
这个女人正是玄灵宗的宗主,她与第五青花苦苦熬战,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
而就在方凝和言修加入的瞬间,这种平衡被彻底破坏,死亡的气息时刻萦绕在这个华服中年女人的周身。
面对三个立体方向同时袭来的恐怖力量,玄灵宗宗主料想这身肉身大概保不住了,便当机立断,舍弃这具肉身,元婴破体射出。
斩草就要除根,如果让元婴逃去,今后不定会发生怎样的祸端。
所以方凝当即身形一转,放弃毁灭那具无用的躯壳,灵剑一错,向着逃奔的那只元婴放出一剑,下一刻,如虹的剑气瞬间将其斩灭,不留一丝生机。
就此,一代玄灵宗宗主彻底泯灭,连肉身都在第五青花的撕咬下,成为一摊破碎的骨肉和血滩,看上去极其令人感到不适。
战斗进行到这个时候,四名宗主一死一重伤,剩余的两名更是心慌,本以为阴死方老妪以后,区区方凝不足为患,却没想到对方的实力如此之高,诡异的手段更是如此繁多而恐怖。
至于四宗的其他高手,已经十之去五,试想十余人面对数以千计的强悍丧尸,即便这十余人再能打,也耐不住前仆后继的令人窒息的尸潮,毕竟力量总有尽时。
更可怕的是,这群傀儡还会配合作战,如此阵仗规模和战意战术,吃下任何元婴之下,只是迟早的事情。
秋日午后的太阳更烈,但封道岭里面传出的打斗惨叫声却是令人心底发凉。
战斗的区域始终锁死在那方数丈石阶之上的高台,始终没离开过大殿的附近,自然是方凝刻意为之,要的就是尽数歼灭。
某个金丹的女修再也受不了这无休止的折磨,或者是被心中的恐惧吓疯了胆,生出毅然赴死的决心,身体骤然膨胀得像个圆滚滚的皮球,撑爆了衣衫,并且还在膨胀还在继续。
很明显,她要自爆。
一个金丹修士的自爆,其破坏性非常恐怖,如果她自爆成功,相信周围的人和物都会受到严重的波及,自然也会完全废掉周身的血煞傀儡。
言修看见这一情况,及时瞬闪到那名修士跟前,然后放出灵力直接渗入其体内,像一只大手捏住其膨胀沸腾的丹田,紧接着,猛的用力一捏,那名女修登时闷哼一声,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瘪跌坐下去。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言修低头望了望面色苍白的这名女修,眉尖轻皱了下,就在犹豫瞬间以后,便闪身而去,帮助方凝对付灵剑宗宗主了。
如果没有这帮傀儡,这名女修尚且可活,只是往后只能做个凡人苟且。
但因为这帮傀儡的存在,就在言修离去的下一刻,她即被周身的傀儡瞬间淹没撕咬,发出短暂而惊心的惨叫。
方凝看见言修回来,勾起嘴角,登时往灵剑宗的宗主发出更猛烈的攻击。
眼见包围之势即将形成,灵剑宗宗主心想不能坐以待毙,便闪身往封道岭出口逃遁。
但她却忘记了就在言修和方凝进封道岭的时候,她们几人已经将出口封住,为的就是防止方凝逃走。
现在再看,简直就是作茧自缚。
所以当她被封岭大阵震回的时候,顿时懊悔不已,然而为时已晚,追身而来的三股力量结结实实打在她的身上,无奈之下,只能元婴出体,然后往老妪的所在内遁去。
原本就气数已尽的老妪,登时身体一震,知晓这枚元婴想要藏匿在自己的体内,以此躲避追杀。
很可惜,它失算了。
但见老妪面色一凛,气势忽而一震,下一刻,便又骤然萎靡下去,嘴角溢出血,然后含笑的闭合了双眼。
很明显,她用尽最后的一丝气力,与那枚逃入体内的脆弱元婴同归于尽了。
言修和方凝面色一变,来到她的身旁,已经感知不到任何一丝老妪的生的气息。
方凝周身的戾气陡然大作。
眨眼间,原地只有留下一道虚影,人已经去诛杀灵溪宗的宗主去了。
大殿前方的战局已定,不会消耗太久,四宗高手便会尽死或重伤。
所以言修并没有跟上,就让方凝自己亲手解决最后的几个女人吧。
他收起无锋残剑,在老妪的身旁坐下,目光看向那群凶猛的傀儡,看向几名惨叫的或者苦苦支撑的女修,最后看向攻势凛冽的方凝,便发起了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轰隆”一声,殿宇终于没撑过这场战斗,方凝斩杀灵溪宗宗主的那一剑所放出的余威,是摧毁它的最直接的原因。
可谁都能看得出来,在此以前,它已经是千疮百孔,摇摇危矣。
以数千计的血煞傀儡损失近半的代价,这场战斗落下帷幕,整个高台血流成河,碎肢层叠,没有一处地方完好,不论是人还是物。
方凝从殿宇的碎渣中,如同拖死狗一般,将青山宗宗主褚枫拉出,然后扔下数丈高的石阶。
伴随“噗通”的一声,碎砾四溅,尘土飞扬,但肉身严重受损的褚枫,却是一动不动,连闷哼都未曾发出过一丝,若是不细细感知,都会以为她已经身死。
高台上,方凝扫视周遭,确保没再留下任何的活口,没有疏漏任何可能藏匿的地方,随后才飘至褚枫的身前一脚踏在她断碎的脊椎上,终于疼得她痛呼起来,连连大喊:“方宗主,饶命。”
然而,方凝却是脚下狠狠一拧,立刻有碎骨摩擦的声音自褚枫的身体里面传出,从而更多的鲜血不住喷涌。
直到数十息的时间过去以后,不知道褚枫喊了多少次道饶命。
这个时候,方凝慢慢半俯下身子,小臂抵在褚枫背上的那条腿的膝盖处,说道:“本尊给你一次交代的机会。”
听到这话,褚枫何其聪明,自然一下明白她想知道什么,却也不敢装傻充愣,赶紧哭喊着说道:“整件事情,不怪我,不是我,都是她们,都是她们……”
几句话叫得方凝心烦,脚下加了些力道,顿时疼得褚枫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我说我说。”褚枫高声而又快速的说道:“是她们以归还灵岚宗珍宝资源为借口,说是要来上表道山之祖才行,就把方长老引骗到了这里,再诓骗方长老消耗灵力和精血打开封岭大阵,为的就是启动这里的祭祀法阵抓住方长老,以此诱你到这里。”
听了这番话,方凝才明白过来,原来属于灵岚宗的那枚开阵钥匙果真丢失了,原来是老妪用自身力量和精血强行撕开了法阵。
不过话里面提到的祭祀法阵倒是引起她的好奇,令她不由自主的看向那方刻纹的圆玉,问道:“祭祀法阵是怎么回事?”
一听这个问题,褚枫怔了下,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忙解释道:“这件事情是只有五宗的掌门才能知晓的秘辛。
我们五宗原本同源,都出自道山老祖。
据说,十多几万年前,凭空出现一个奇丑的怪物,体型庞大如山,实力可怖。
是我们道山老祖献祭自身,才将那个怪物封印…就封印在封道岭的地下。
那个祭祀法阵,就是一处阵眼,陷入其中,一旦启动,就会被那怪物吸走灵力精血,直到魂飞魄散。
我们五宗的宗主每年都会按照老祖的吩咐,来看守半月,往祭祀法阵里面注入灵力,维护法阵。”
听到这里,方凝的眉头紧皱,脚下在一用力,冷声喝问道:“说得可有假话?”
“句句属实啊。”褚枫疼得嗷嗷叫。
不远处,言修也尽数将这前后的话听在耳里,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身下的刻纹圆玉。
这个时候,他在思考一个很可怕的问题,先前他已经把这个圆玉法阵打破,也就代表封印的阵眼被破……
咝……
好像又惹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