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不要我们了……她去了妖界……”
墨曦淌出泪,白嫩的小脸哭成了颤巍巍的花骨朵。
孟月有些难过,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倒是一直沉默的男孩镇定地开口:
“母后不会不要咱们的……她只是被琐事牵绊……没办法回来……”
“哥哥……曦儿想母后……”
墨曦头抵男孩的肩膀,泪水涟涟。
男孩一手托着孟月,另一只手揽过妹妹的肩,二人相依相偎亲密地靠在一起。
在孟月看来,倒像是一幅美好的画。
她依旧保持肉球的形态,尝试着放软声线,低喃道:
“要不……我试试看……能不能变成你们母后的模样?”
“人皆皮下白骨,模样并不重要。只是……我总觉得你身上的气息确是母后的,你当真与她没有关系?”
男孩老气横秋的一开口,孟月就愣了,如此透彻的人生经验,完全不该出自孩童之口。
她只记得自己活了几百年,年纪上自然是很老了。
但是论人生经验,却少之又少。
作为乌鸦,能够吃饱便是最幸福的事。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前尘过往,究竟有何意义。
“不过……自我记事起,我便是一只乌鸦,有没有关系我倒是不记得了。”
孟月坦白直言,觉得在孩子面前,没必要遮遮掩掩。
“那你为何叫了母后的名字?”
男孩复问,眉心拧出疙瘩,眼中暗淡的光顷刻间又亮了起来。
这般模样委实与他父君很是相像。
孟月很是吃惊,瞪着鸟眼反问:
“你又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我可以看到生前字……”
男孩凝神,孟月脑袋顶上浮出一行金色的小字。
那小字很小,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生前字?”
孟月低低地重复,脑袋里像是搅拌机在翻搅,头痛欲裂。
她无力地趴在男孩的掌心里,隐约忆起生前字是何物。
那是凡人的生死见证,是凡人一生的追求。
男孩感觉手掌里的身体在哆嗦,担心地凑过来,护住了她那颤抖的身体,他咧开嘴,整齐的牙齿被鬼火照亮,明灭着光。
“你若是难受,就不要再想了。我叫墨晨,是墨曦的哥哥,如果你想起了什么请一定要告诉我们。”
孟月被小心地放回笼子,连同那幅画一同搁置在桌子上。
她瞅了眼画里的人,又瞅了眼已经离开的两个孩子,心底的空洞感越来越强。
她捂着心口,艰难地喘着粗气。
有什么东西,正撕开她的皮肉,钻了出来。
翌日一早,两个孩子要到凡间去体验生活,临走时跑来与孟月告别。
孟月窝在笼子里,浑身酥软。
她想了一夜,纠结了一夜,最终也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而画里的人又是谁,几番折腾让她耗尽了元气。
墨晨见她不言不语,还以为是生了病。
又担心他们此番下凡,会疏于照顾,便端着笼子把她托付给了冥王。
冥王当然不想接受这麻烦的差事,但又不好拒绝两个孩子的请求,只能先将她放在桌子上,打算等孩子们走后,再把她还给子然。
他对随便捡来的鸟儿不感兴趣,一直采取放任不管的态度。
孟月在笼子里睡了将近一天,再醒来时,屋内的环境已经变了样。
她虽然还在笼子里,但笼下的书桌却换了模样。
她打起精神,瞧了眼立在窗前的背影。
冥界无月光,只有鬼火在空中乱闪。
而冥王就那么呆呆地仰头望天,好像天上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
孟月不想理他,但是又有些饿了。
她抖抖翅膀,低低地说:
“陛下……我饿了。”
冥王转过身,不太友好地瞥了她一眼。
似乎是忘记了自己屋子里还有这么个活物,今日孟月连动都没动过,只管呼呼睡大觉,以至于鸟笼子看上去就是个静物。
“你会飞?”冥王走过来,将笼子打开。
孟月没再废话,乖乖地从笼子里蹦出来,在书桌上撑开翅膀。
她的伤还没好,飞不起来。
但是又不愿意自讨没趣,索性跳下桌子,摇摇晃晃地往屋外走。
她近日伙食比较好,吃得有些胖了,走两步就像是肉球在滚,惹人发笑。
冥王在她身后看得真切,自然扬了唇,冷笑了一声。
孟月没理他,径自滚到门口。
这间房子的门槛比较高,她蹦了两次都跌了下来。
本着不能在同一棵树上吊死的原则,她转移视线,又滚到窗下。
但是,窗口也很高,跳下来容易,跳上去很难。
为了不再丢人现眼,她撑开受伤的翅膀,忍着折骨的疼痛,朝开着的窗口飞了出去。
只可惜,翅膀受伤后平衡感很弱,孟月的突进没有成功,直接撞上了窗台。
虽然有羽毛护体,但摔了就是摔了,疼得她差点掉下泪来。
最后,还是冷眼旁观的冥王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弯腰将她捡起,拎在了手里。
“院子里可有吃食?”
他冷淡地开口,瞅了瞅空旷的庭院。
虽是冥王的居所,可院子里却连花花草草都没有。
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搭配冰冷的石桌石凳。
孟月望着院子,忽然有些生气,嚷道:
“院子里连虫子都没有,叫我吃什么?”
冥王抓着他的手微微一抖,大约没料到她会如此回话。
那张本就阴沉的脸,更加黑暗了。
他低下头,目露凶光,寒气逼人。
“本王没心情喂你,自己找食去吧。”
他松开手,孟月又被丢了出去。
都说她的翅膀还未痊愈,不能起到很好的减震效果,如此一摔还真是疼得眼冒金星。
如果只是眼冒金星还好,重点是她竟然浑身冒金星。
浓烈刺目的金光披散开去,在空中飞旋。
本就阴暗的冥界仿佛被一道金光照亮了。
孟月自金光中直起身,四肢如抽丝剥茧般慢慢拔了出来。
她化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