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然叔叔!子然叔叔!”
孟月被轻快的呼唤吵醒,再抬头时,一抹碧色的影子穿过院子,落在了正房的大门口。
她眨眨眼,打量起碧影的模样。
这个姑娘年纪不大,也就是凡人十三四岁的模样,她一反冥界黑衣黑袍的传统,穿着一套碧色的裙子。
裙摆如碧水般托着朵朵荷花,这荷花绣得栩栩如生,为小丫头的面色平添了一抹活泼的生气。
她倚着门框,娇小动人的脸探进屋内,欢乐地唤道:“子然叔叔!”
子然自后院回来,手里捏着两支绿色的药草。
他看到碧衣丫头,快步走过来,眉眼浅笑着,温和地问:
“可是殿下又受伤了?”
“嗯,哥哥练剑的时候伤了手臂。”
碧衣丫头撅起嘴,鼓着腮抱怨着。
子然将手里的药草递给她,摸着她的发顶心安慰道:
“殿下有公主照看,是他的福气。”
“曾婆婆也总是这样说,可是……明明我才是妹妹。”
墨曦依旧鼓着小脸,皱起来的鼻尖上还浮动着微光。
“先去给他止血,叔叔待会就去看你们。”
子然拍拍她的肩膀,扭身指着孟月,笑道:
“叔叔新认识了一只会说话的鸟儿。”
本来只是看热闹的孟月忽然发现两个人的视线,急忙缩起头,怕麻烦地抖了抖身上的黑毛。
“会说话?她不是乌鸦么?”
墨曦轻盈地跑过来,纤细温暖的手指拂过孟月的毛,她眨着亮闪闪的眼睛,笑道:
“你叫什么?”
“她叫鸣廊,是通灵的鸟儿。”
子然忽然疾走几步,截住了孟月自报家门的声音。
孟月不满地扬起鸟头,叫了一声。
那凄凉的乌鸦叫确实谈不上悦耳。
墨曦皱眉,扭头低笑:“叔叔,你又骗我?”
子然走过来,顺了顺孟月的毛,与她进行了眼神交换,似恳求般劝了一句:
“我有难言之隐,你又何必与我制气?”
“哦!”孟月只挤出一个字,然后摇晃着站起身,往墨曦的眼前走了两步,嚷道:
“小丫头,你好!”
“你为何叫我小丫头?我明明比你大!”
墨曦不服气地直起身。
孟月翻了她一眼,不太友好地解释:
“我若修出人形,一定比你老。”
墨曦听到修出人形这种话,马上来了兴致,直接趴到石桌上,急切道:
“你会化形?那你能不能随心所欲地变化?我想让你变成一个人。”
“男人除外!”孟月挥了挥受伤的翅膀。
“嗯,我去拿画像。”
墨曦扔下药草,足下腾起一片黑云,急匆匆地飘走了。
“我现在还变不了……”
孟月的声音被乌云甩在身后,她看着子然,郁闷地问:
“这小丫头是谁?怎得说风就是雨?”
“她是冥界的公主。”
子然自地上捡起药草,在手心里碾碎,然后小心翼翼地敷在了孟月的翅膀上。
她倒是没感觉到疼痛,只望着天,疑惑着:
“她想让我变成何人?”
“恐怕是她的母后。”
子然抽回手,坐到桌前的石凳上,与她一样望着天空。
“她的母后与我叫了同一个名字?”孟月收回眼神,盯着子然,“你怀疑我见过她的母后?”
子然点点头,似回忆般低喃道:
“这冥界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被提及的,就比如你的名字和那个人。”
孟月恍然大悟,继而嘲笑道:“怪不得你要我改名。”
“我是为你好。”子然失笑,对她不冷不淡的语气有些失望。
她的目中无人好像是天生的,而且有时候会格外僵硬,说话也不太中听,恐怕她这性子并不适合在冥界生存。
“名字不过是凡人的称呼,冥界乃鬼神之地,又何必执着这些。”
孟月动了动翅膀,声音也冷了下去。
她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但入得冥界居然还要改名字,这件事有些伤自尊。
她是自由的鸟儿,不习惯受拘束。
所以,她抖抖毛,仰脸道:
“你送我回去吧,我不喜欢这里。”
“看得出来!”子然垂手,唇角的笑容也硬了。
“我何时能好?”
“七日内必好。”
“那明日我便走了。”
孟月不留余地的说完,扭身自桌子上蹦下来,摇晃着窜进了树丛。
她需要躲起来,免得被更多人看见。
她不愿意叫鸣廊,更不愿意舍弃本来的名字。
她没有记忆,唯一的念想便是这个名字,如果连这个都要舍弃,她干脆还是做一只平凡的乌鸦好了。
子然望着她消失在树丛里的黑影,忽然表情凝重地叹了口气。
本以为这鸟儿知道月儿的下落,却不想这是只傲娇的鸟儿,行为举止倒是大而化之,骄傲的很。
子然无奈地直起身,正要回屋,天空中的云朵却聚在一起,墨曦自云头上跳下来,拉住子然的衣角嚷着:
“那只会说话的乌鸦呢?”
“她藏起来了。”
子然实话实说,眼神掠过她的手,瞟了眼出现过无数次的画像。
自打月儿离开后,这画像就成了冥王乃至两个孩子不能提及的痛苦。
冥王对月儿有爱也有怨,偶尔会对着画像絮絮叨叨。
而两个孩子在被人调侃没有娘亲的时候,也会把画像拿出来炫耀,证明自己并非爹不亲娘不爱。
只可惜,画像终归只是画像,不能解相思之苦。
当然,这些事,孟月不会知道。
她没了心,便不再记起很多感觉,包括人类那三大感情。
她只是一只乌鸦,无牵无挂的乌鸦。
墨曦有些失落,拉着子然的胳膊死不放手,过分执着的眼神让他有些纠结,只好指着草丛,敷衍道:
“你若能找到她,我便再帮你劝劝。”
墨曦点头,撸起袖子跑入草丛,本来打算消停一会儿的孟月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再抬头时墨曦已经看见了她。
她受了伤,翅膀成了摆设,被一个精力旺盛的孩子追着,难免吃力,没跑几圈,就被擒住。
“子然叔叔,我抓住了。”
墨曦将孟月举过头顶,欣喜地欢呼着。
孟月有点恼,干脆啄了墨曦的手。
她叫了一声,失手将孟月扔了出去。
本就受伤的她扑腾了一下,却并未扑腾起来,就那么直直地扎进土里,崴了爪子。
如此揪心的际遇让她浑身疼痛,烦得焦头烂额,一时生气,竟扯了嗓子,嚷道:
“我不过就是只乌鸦,你们又何必要为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