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寒的唇畔擦过她的脸颊落在腮边后,身下的人却没了动静。
他垂下头,瞅着怀里如空气般沉寂的睡脸。她的眼皮还在微微颤抖,呼吸也不是太均匀,大有小心翼翼的成分。
显而易见,她是装出来的。
但是,听寒却并未拆穿她,只是小心地俯下身,像是怕把他弄坏了一般轻轻地搂进了怀里。
两个人就这么贴着彼此和衣而眠,听寒撩拨着孟月额前的碎发,有些刻意地小声道:
“吾只是想要你留下,想不到这个小小的要求竟然把你吓晕了。”
孟月心里咯噔一下,对自己那些男啥女啥的思想表示愧疚,贴着听寒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睁开半只眼,偷窥着。
听寒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她的偷窥,却并未侧头,只管看着墙上的花纹,自顾自地嘟囔:
“吾许久未曾见过你,只是想珍惜现下的时间,希望你能没有后顾之忧地陪着吾,之后……吾自会送你回去。”
孟月点点头,扬起脸不满地捅了捅他的下巴,嚷道:
“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据为己有呢!”
“吾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不过……你恐怕不会高兴……”
听寒侧头,满眼的流星一晃即逝。
孟月应了一声,自他的怀里探出头来,笑道:
“我以前说过,你是我的亲人,以前是现在也是,所以,能把奶奶和爹爹接来么,咱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像从前那样。”
听寒望着她那双晶晶亮亮的眼睛,忽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只能点头答应,差人又在竹屋的隔壁加盖了一栋房子。
并承诺等房子建好,就会把孟奶奶和孟老爹接过来。
但是在此之前,孟月要专心养胎。
某天听寒到昭和大殿处理事情,孟月闲得无聊就在院子里溜来溜去,走到院门口时,伸手一探正巧撞上看似单薄的结界。
她摸了摸结界的厚度,估摸着传音符是飞不出去的,也就没再逗留,只扭头回了屋内。
她坐在桌前,回忆着解封的符咒如何绘制,想了一会儿竟还记得,索性用指尖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上画了起来。
符咒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威力,但至少让听寒的结界动摇了。
她感觉大地在颤抖,便知这符咒若是写在符纸上一定会把结界破开一个大洞。
只是,结界若是破损了,听寒定会第一时间知晓,万一沧拔比他还早知晓,保不准就会先下手为强。
孟月如今是一尸两命,不能轻举妄动,她忧愁地望望天,只能等着墨九君派个人来接她回去。
她非常了解听寒,虽然他一直强调会完璧归赵,但是只是说说而已,转眼已经过了三个月。
孟月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以前穿着宽袍还能遮住,现在想要遮起来却委实困难。
穆药师诊脉时说过,她怀了双胎,肚子要比一般人大了一圈。
如此一来,她那典型的孕妇模样倒是没办法再遮掩了。
就连平时被听寒指派来的侍奉丫头,都开始目的不纯地对她示好,连同这个孩子的身份都变得扑朔迷离。
甚至连若桐都隔三差五地冲到结界外,指着孟月的鼻尖骂她是个比自己还厉害的狐狸精。
这委屈的日子过久了,连孟月都一度以为,这个孩子若不是听寒的,都对不起这么长时间的闲言碎语。
其实她早就懂了,听寒对孩子的事只字未提,又习惯性地嘘寒问暖,给外人营造了一个假象,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有一腿。
既然有一腿,弄出人命就是再正常不过的。孟月在冥界的时候,墨九君没来得及给她名分,登基大典也没有进行,除却孟婆庄的几个女鬼,恐怕无人知晓新冥帝还藏着个糟糠之妻。
再加上现在孟月是留书出走,墨九君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寻找。
与此同时,妖界到处都流传着妖王储着个小妖精,沸沸扬扬的绯闻早就满天飞了,正因为很少有人见过孟月,所以传闻也就格外玄乎。
怕只怕孟月生了孩子出来,妖界就会炸开锅,跟着冥界也炸开了锅,然后两界又要打架了。
本着和平人士的善良心胸,孟月是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
但是,撇开这些大仁大义的问题,她更加不愿意受人指点,她肚子里的孩子明明只有一个爹,却要被不知情的围观群众诟病和质疑,这一点让她哭笑不得。
所以,她不得不挺着大肚子与听寒谈判。
听寒看着她把一大盆米粥喝得精光,不禁哑然,赞了一句:
“你的饭量……果真见长。”
孟月抹抹嘴,撑着腰向后仰,指着外头的月亮一板一眼地问:
“当着月亮的面,我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听寒点头,用帕子擦拭着她的嘴角。
“你可知道,这个孩子的父君是何人?”
孟月瞟一眼听寒的脸,见他没有明显的不悦,便放心地问出了口。
听寒抽回帕子,稍微放缓了语气,小声道:
“自是知道。”
“可是我怎么听说,外面的人都说这个孩子和你有关系。我不想他出生后还要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孟月一向直白,尤其在听寒面前,从未掩饰过,她是真的把他当成了最亲近的人。
虽然他们之间有误会,但长久的陪伴和帮助都不会被磨灭。她对他始终狠不下心,也不想狠心。
这些话虽然不中听,但是听寒却并未生气,只敷衍道:
“他们不过说说而已,你莫要认真。”
“我是想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把我送回去?”
孟月转过头,焦急地盯住他的脸,虽然有恳求的成分,但是更多的却是感伤。
她想走,只因她是墨九君的妻,至少在孩子出生的时候,她希望孩子的第一面见到的是孩子的亲爹。
但是,听寒显然有他的打算。
自打领孟月进了这个竹屋,他就没想过放她回去。
虽然这中间出现了一个小意外,也就是孟月怀孕这件事。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人的打算。
因为失去过,所以更明白来之不易。
况且他从未强迫过她,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补偿她而已。
如此心愿,他觉得并不过分。
为了她,他可以与沧拔决裂。
为了她,他可以对若桐不闻不问;
为了她,他甚至可以放弃妖王之位。
只因她说过,有个人会为了她奋不顾身。
他认为自己也可以做到,他只是不愿意承认,所谓错过就真的错了。
而且,他也知道孟月明白他的意思,虽然她总是追问着何时放她回家,但是若是她真的想离开,他却是拦不住的。
他们之间就像缠着一根橡皮筋,如果不是绷得太紧,便会相安无事。
但是,孟月终究还是没能瞒过自己的良心,她会在睡不着的时候自责。
会想起墨九君,会想起景乐之,会想起他们在一起的一点一滴。
以至于后来,在夜夜泪流满面的时候,越发坚定了回家的决心。
“我总是不愿想,总是不愿质疑你的用心,更不愿用离开伤害你。但是,我们伤害了更无辜的人。”
孟月偏过头,抓住听寒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流动的温度可以缓解她的罪恶感。
但是,只是缓解,并非完全消除,她曾经一度贪恋的温柔,却越发让人难以呼吸。
“你……下了决心……要离开吾……”
听寒抬起眼,眸中的光芒已经消失殆尽。
他本以为分别不会如此之快,可是该来的总归要来。
所以,他没办法拦着她。
“如果我的出现让你难过,那……咱们不要再见面了……”
孟月抽回手,慢慢站起身,搂住了听寒的头。
这是她难得主动的投怀送抱,却是离别时最后的馈赠。
是夜,竹屋里的人难以入眠。
孟月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瞅着天空。
明亮的月色洗刷着翠绿的竹叶。
每个叶片都向感怀着什么一样,对她挥手告别。
而同一个窗口前,听寒亦靠着墙壁,望着窗外投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