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这般怨吾?”
听寒夺过孟月的手,把她搂进怀里,将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发顶心。
他的眼底翻滚着忏悔、愧疚、自责以及各种纠结的情绪,暗光乱闪,看不清心内所想。
孟月不愿再看他的眼睛,挣扎着从他的怀里退出来。
她行至窗边,望一眼窗外的春色。自嘲般收起被他焐热的手,笑道:
“我总是顾念着你对我的好,所以也就不想怨你。你的见死不救让我明白,权利面前,我并不重要。这样也好,让我难得清醒。”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逝入风里。
听寒倚着书桌,一只手撑着桌面,好像随时都会摔倒一样。
“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一声,在你见死不救的时候我已经嫁为人妇。以后,你我再无关系。前尘也好,往事也罢都算了吧。我只希望你我都能过好现在,再不提以前。”
孟月将此番来意说明,便转了身。
她没有勇气看他,也没有勇气面对自己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说着决绝的话很容易,真的狠心却格外心疼。毕竟,她以前是那么相信他,也是他帮助他躲过了危险和困难。
她在他的面前成长,在她的面前成为一个还算优秀的人,但是他却放开了她的手,并且把她推向了绝境。
不管孰是孰非,该过去的总要过去。孟月可以不怪听寒的见死不救,但不能不介意。
她已经用死亡看清了事实,那就是在听寒心里,她不及权利和欲望。
既然如此,她应该放手,将自己还给自由,把自己的爱送给更值得拥有的人。
窗外的风已经冷了,妖界的夜晚如冥界一般寒凉。
到底还是错过了,让她自打进了这个门,就有一种陌生感,好像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外人。
听寒没再说话,但是那双撑在书桌上的手却已经渗出了血色,他攥紧桌角,感觉浑身的血气都冷却了。
那是来自地底的寒冷,冻僵了他的每一根汗毛。
“谢谢你找到了奶奶和爹爹,不过……这些年,他们并未亏待你。所以,他们与我一样并不欠你。如今你我恩断义绝,我们也不会再受前尘往事的羁绊。你做你的妖王,我做我的冥后,咱们算是两清了。”
孟月艰难地迈了一步,自地上捡起那个被揉成团的丹青,似笑非笑地嘟囔着:
“日后,不要画这种东西了,免得惹你家若桐不高兴。”
她是真的以撇清关系为目的,来进行告别的。
告诉他,不要再自责;告诉他,她可以活得很好;告诉他,他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告诉他,她是爱过他的。
“虽然晚了,但是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说出来,免得日后会后悔。还是月儿的时候,我太过依赖你,以至于这种依赖变成了信赖,最后演变成喜欢。所以,我才会用自己的命作为赌注,如果你拦在沧拔面前,我会放弃冥界跟你走。但是,你没有。”
孟月慢慢扭头,顷刻间泪如雨下。
她眨眨湿漉漉的睫毛,逼退泛滥的委屈,苦涩地牵起嘴角,将这份最初也是最后的告白说了出来。
“月儿……”听寒低低地呼唤一声,好像万千言语只凝结成这一句,他开不了口,也没办法再说些挽留的话。
他只能任凭她坦然地说出绝情的话,却无能为力。
“月儿已经死了!”孟月擦干眼泪,扬起脸。
她冷淡地瞅着他,没有表情的脸像一块石头,冰冷又无情。
“明天,希望你能放了奶奶和爹爹。算是对我……最后的一点点仁慈。”
孟月说出了结束语,她决绝地迈开腿,为了让自己的背影看上去潇洒一些,甚至还在腿上拍了一张疾风符。
一溜烟的时间,一段往事便已结束。
回到孟家的别院,孟月将见面后的对话有筛选地告诉了孟奶奶,并像往常一样,服侍她睡下。
然后又跑到孟老爹的屋里,陪他聊天。说了些在噬魂谷的事,以及和墨九君成亲的事。
直到孟老爹昏睡过去,她才自屋子里走出来。刚刚阖上房门,就见立在树荫下的人形闪了出来。
听寒望着她,虽是熟悉的清淡表情却又像欲言又止般沉闷。
他走过来,小声道:“吾有个请求。”
孟月望着他,假装困意来袭般打着哈欠,嘟囔一句:“说!”
“可否再为吾做一次红烧鱼?”
听寒轻描淡写地开了腔,却并没有丝毫刁难之意。
孟月点点头,扭身道:“厨房在哪儿?”
听寒转身,把她领进后厨,然后端坐在椅子上,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她。
孟月麻利地清理了鱼的内脏和鳞片,找来相关食材,切好后直接倒油下锅。
不消一个时辰,红烧鱼已经端上了餐桌,她递过筷子,冷言道:
“你自己吃吧,我睡觉去了。”
“能否陪吾一起吃?”
听寒拽住她的手,眼神中都是软软的恳切。
孟月无奈地摇摇头,径自倒了一杯茶水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们硕大的一个妖界,连个做红烧鱼的都没有?”
她抿了口茶水,瞟了瞟听寒那亘古不变的表情。他吃得极慢,仿佛每一口都在咀嚼回忆。
“你过得可好?”
鱼肚子被吃完后,听寒冷不防地问了一句。
孟月正在打瞌睡,被他这么一问,马上清醒,点着头答道:
“那是自然,凡人有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景乐之亦活着?”
听寒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的时候还不忘盯着她发问。
孟月觉得这个问题涉及到别人的隐私,于是隐晦回答:
“陛下的事,我不愿多说,你也休要问我。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与冥界的深仇大恨可还要继续?”
“若论旧恨已然了清,但是新仇……?”
听寒依旧慢悠悠地嚼着鱼肉,表情如水,自是万年平静无波。
孟月长叹一口,稍微放缓了语气,嘟囔着:
“你的那些新仇旧恨我自是管不了,不过,看在我因为你的仇恨又是被利用又是惨死的份儿上,你们能不能消停一段时间?打架有什么好,不过小孩子胡闹而已,这个年头,纠纷和争端应该用谈判来解决,为何非要动武?听寒,你明明就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小人!”
虽然是一贯絮絮叨叨的语气,但是落在听寒的耳里却忽然倍感亲切,他低下头不自觉地牵起了唇角,竟也是满心欢喜。
她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来报仇,但是始终未曾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长时间的相处让他明白,她不过是金刚嘴豆腐心,仇恨之于她并非那么你死我活的东西。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