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端午饭进来的时候,景乐之已经走了。她把孟月摇醒,心疼地劝道:“月儿,吃点东西吧。”
孟月揉揉眼睛,望着饭桌上香喷喷的饭菜,忽然眼睛酸涩生生地掉了泪,不远处的桌子上有一条红烧鱼。
秀秀不明白她的心事,慌乱地递过帕子,安慰着:“这是怎么了?伤口很疼么?”
“心里很疼!”孟月抹一把湿乎乎的脸,对自己的脆弱束手无策。
她总是想起因为自己的无能,听寒才会被屈辱地掳走。自责的情绪比潮水还凶猛,时不时地淹她一回。
“我去唤天里来瞧瞧。”秀秀起身,却被孟月抓住,她摇摇头,止住眼泪,虚弱道:“不用了。”
“那……”秀秀看着她,满目的心疼。
孟月甩甩她的手,回了句:“我去吃饭。”
昏迷了半个月之后,孟月终于吃了一顿饱饭。她的胃很满足,但心底却漏着大洞,怎么都填不满。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望着星空发呆。想着听寒,想着孟奶奶和孟老爹。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情绪她第一次体会得这么真切,只身在外的孤独感,以及挫败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为了早日能跑能跳,孟月积极配合治疗,并按时吃药吃饭,经过一个月的休养,终于被天里诊断为痊愈了。
痊愈那天,她拉着天里的手,问出了憋在心里的一个疑问。
“天里,你是巫医,那你听说过沧拔么?”
天里摇头,疑惑地望着她,收拾药箱的手也跟着顿了一顿。
孟月追问:“就是像蝙蝠一样的大妖怪。”
“关于鬼神,我并没有见过很多。”天里将药瓶之类塞回药箱,抬眼时并无隐瞒。
孟月笑了笑,自言自语地嘀咕着:“那么厉害,应该不是一般的妖怪。”
“我听说殿下有一本关于妖怪的书简,好像是一位得道高人所赠,或许……里面会有记载。”天里平静地看着她,提出建设性极强的意见。
孟月点点头,微笑着感激:“天里,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日后若是碰到死缠烂打的烂桃花,我可以给你一瓶忘情水。”
天里笑笑,拱手道:“谢谢月儿了,不过我性子冷淡,不招姑娘的喜欢。”
“可是你明明就长了一张桃花脸嘛!”孟月坦言。
可是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太妥当,马上补救:“我的意思是,你长得很干净,容易惹人怜爱。”
如此赤果果的赞美,让天里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红。
他垂下头,压低声音道:“月儿姑娘有时候真是口无遮拦,什么话也敢说!”
“又不是谎言,遮它干嘛!”孟月咧嘴一笑,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天里没再谦虚,和她道了别,背着药箱急匆匆地走了。
孟月惦记着那本传说中的妖怪志,拉上掛袍和厨房里忙着做饭的秀秀打了声招呼就跑出了门。
养病期间,她根本没出过画眠轩,平常见过的人也少之又少。
但是景乐之却是每天雷打不动的早中晚各来探望她一次,说些不痛不痒的话,笑得春风和煦。
孟月总归还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的,也就没再与他提起沉重的话题。偶尔一起赏月观花的时候,气氛倒是不错。
如今,她的伤势痊愈,是时候告辞了。想着自己能够回家,孟月的脚步都跟着轻快了不少,竟也没有迷路。
端和殿和画眠轩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调调,画眠轩因为是女士的厢房,走柔情路线,而端和殿是景乐之的办公室,走气派和雄伟的路线。
高屋建瓴金碧辉煌之余还不忘刻着各种龙啊凤啦,连路边随便一个石头墩子都雕着富贵吉祥的牡丹。
孟月踩着龙凤呈祥的大道,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来往的侍女,心底却异常羡慕这里的奢华。
孟月身量小,不太起眼,穿梭在草丛中的时候居然没被发现。
她扒在窗户上窥视的时候,景乐之正靠在宽背大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的手指修长,在雕花长桌上有规律地敲着,奏出不算好听的调子。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的睫毛真的很长,像小扇子一样投下毛茸茸的影子,阳光落满他的书桌,文房四宝们仿佛闪着光。
孟月扒完窗户,在确定屋内没有闲杂人等后迂回到门口,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张望。
她那局促的脚步声最终还是吵醒了正在小憩的景乐之,二人也就对上眼,相顾无言了几秒钟。
“殿下,月儿有事求您!”孟月挺直腰板,规矩地行礼。
景乐之自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笑容清透如昔:“何事?”
“听说您有一本得道大师馈赠的妖怪志?能不能借月儿瞅瞅?”
孟月本着求人要卑微的原则,扬起笑盈盈的脸,娇嗔地望着他。
景乐之也被她干净的笑容感染,马上点头,答应道:“我差人去取。”
“月儿自己去吧!”孟月摆手,不好意思麻烦别人。
“那我与你同去。”景乐之迈开腿,孟月很是乖巧地跟着。
二人一同出了端和大殿,景乐之一边带路,一边扭头,瞧她脚步轻盈便知伤势已经痊愈,只淡淡地问:“月儿近来身体怎样?”
“刚刚天里诊视过,已经痊愈了。”孟月甩甩胳膊,侧过脸投给他一个笑脸。
景乐之点点头,似是安慰般低语:“很好!”
“殿下还记得月儿和您说过要回家的事情么?”孟月保持歪头的姿势,期待地看着景乐之。
景乐之看得出,她很想回家。
他也知道,孟月不会无缘无故地帮他。
但是孟月的性子软硬不吃,这些天景乐之反复在想,用什么办法可以把她留下。只可惜,想法都比较激进,实用性很差。
孟月见他面色深沉,便知他脑袋里正翻转着鬼主意,索性轻轻地拉过他的袖管,直白道:
“殿下不要想办法了,月儿是不会留下的。”
景乐之无言地瞅了瞅她的脸,又盯住落在袖管上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不过,殿下放心,月儿是不会与你为敌的。”孟月亮出小白牙,晃动娇小的脑袋,承诺般笑了笑。
“本王想着孟庄地势偏僻,不若将孟婆婆和孟先生接进宫来,画眠轩并不小,住得下你们一家三口。”景乐之没有明确拒绝,只是用商量的语气提出了一个看似行之有效的办法。
孟月摇头,她很清楚,孟奶奶是定不会舍弃祖屋到外面安度晚年的。他们孟家人,与祖屋同在,这是一种固执的情怀,谁也改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