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蝙蝠是妖物,好不容易穿透了,在掉落的瞬间却化成了黑烟,然后再次凝出形状,挥着翅膀朝她飞来。
这样反反复复,孟月的攻击就变得微不足道了。她抹一把面上浑浊的血水,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听寒在她的背上挣扎了一下,提起一口气,嚷了句:“快走!”
孟月只虚弱地摇头,在掌心结印,撑开一方小小的结界,勉力支撑着蝙蝠的攻击。
由攻变守本就是劣势,再加上她这瘦弱的小身板体力严重不足,能够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但是,即便这样,她都没有解开怀里的破布片,更没有逃走。
她觉得,能够和听寒死在一起至少能证明他们之间的情谊,若是就这么逃走了,就太不厚道了。
所以,她一直咬紧牙,在包包里摸索着能够派上用场的符咒。
听寒实在焦心,只能狠心地冷言相向:
“事到如今你还逞强,难道真要同归于尽?”
“扔下你就是不仁不义,我做不来!”
孟月将防风符,防雨符甚至是防砂符统统贴在了结界上,妄图用符咒的力量将结界加固。
贴好后,还将聚火符丢到结界外。
窜动的火苗不仅烧着了空中的蝙蝠,还把树林也跟着点着了,蔓延的火势把孟月吓了一跳,她不忍烧光这片树林,只能再祭出祈雨符降下一场瓢泼大雨。
这么又是火又是雨的一折腾,蝙蝠没少几只,反倒把孟月累趴下了。
她哆嗦着双手,急得直冒眼泪。
“小丫头,把猫儿交给吾,尚可留你一条性命。”
那苍凉的声音再度响起,蝙蝠怪人并未赶尽杀绝。
他自空中落下,挥手召回空中的蝙蝠,立在结界跟前,不紧不慢地向孟月伸出白骨森森的手。
孟月扬起泪脸,委屈地嚷:
“至少……你把名字告诉我……万一日后……我强大了……再去找你挑战……把听寒抢回来……”
“吾乃沧拔,是妖王!”
话罢,蝙蝠怪人轻而易举地将手掌探进孟月努力拼凑出的结界里。
孟月佯装解布片,慢慢低头,在靠近他的手掌时狠狠地咬了下去。
这一口使出了全力,以至于蝙蝠妖沧拔甩开手臂的时候,孟月也跟着被甩了出去。
“你……”沧拔冷哼一声,赤红的眼睛珠子升起一团红火。
他低头瞅着已经被孟月咬下一块皮肉的手掌,轻轻一挥。
暂时消停的蝙蝠再度飞了过来,这次孟月已经没有力气祭出转魂梳了,她趴在地上弓起身,将听寒捂在身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下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鲜血染红了她的黑袍,剧烈的疼痛让她眼神模糊,四肢渐渐失去知觉,只有扑棱的翅膀声此起彼伏地回荡在耳蜗里。
听寒感觉到她的颤抖,以及如雨滴般滚落下来的泪珠。
终于,他还是凝起一股真气,变化出人形,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孟月扔进了涤魂池。
池水一阵摇曳,清亮的水被孟月的鲜血染红,游弋其中的鱼儿喝过有孟婆汤功效的泉水,纷纷化作白光跃出水面。
一时间,竟像绽放的烟花般,绚烂了整个烟雾缭绕的森林。
孟月浮在水面上,侧头望住听寒那绞着痛苦的脸,他的眸光异常孤寂,如夜空中最孤单的星星一般。
“听寒!”孟月唤了一声,她的四肢已经无法动弹,若不是水中的鱼儿魂魄顶着她,恐怕早就沉底了。
可惜,她的呼唤却并未换来听寒的侧目,他只是低着头,任由沧拔招来蝙蝠,将他围住。
二人就这样被蝙蝠簇拥着,一起化作黑烟,消失在了孟月的眼前。
泡在湖水里的身体渐渐发胀,血液开始凝固,孟月半闭着眼睛,不想听也不想看。
她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厌恶那个像白痴一样无能无力的自己。
她救不了听寒,更救不了自己。
心灰意冷之后,孟月只能阖上眼,晕了过去。
不知泡了几天,也不知时日如何演变,当景乐之找到孟月的时候,她被数百只红色的鱼儿簇拥着,黑色的袍子随着水流翻滚,像一朵正在盛开的黑色花朵。
她的脸色白得触目惊心,长长的睫毛被湖水打湿慵懒地贴在眼皮上,本来蒙着脸的殒巾也因为浸了水而变得透明,隐约能够看到她过分瘦削的脸。
她的气息沉寂,几乎可以和湖水融为一体,让岸边的景乐之一度以为她已经死了。
玉箫把她从水里捞出,抱到景乐之的面前。
天里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抬眼时正巧撞上景乐之焦急的眼神,他呼出一口气,安心道:
“只是失血过多。”
“伤口在哪儿?”景乐之蹲下身,摸了摸孟月凉透了的脸。
她平常即唠叨又坏心眼,偶尔还会咄咄逼人,如今却像木偶娃娃一般,安静得了无生气。
“恐怕被衣服挡住了,臣下叫秀秀来帮她看看。”
天里虽然是巫医,却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况且还是在景乐之面前。
虽然医者没有性别,但景乐之待孟月的不同众人有目共睹,自然不会平添麻烦。为了保险起见,天里提出了更为可行的方法。
“不用了,此地阴寒,还是回临潼再说。”
景乐之把手插到孟月的身下,将她抱了起来。
“殿下,还是……”天里觉得不妥,刚要建议,却被景乐之一个眼风生生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他垂下头,挎上药箱,不再多言。
想必,景乐之先前去孟家老宅看到的景象太过惨烈,他实在不忍心让孟月一醒来就面对如此残酷的事情。
马车一路狂奔,孟月却愣是没被颠醒。
到了临潼,景乐之又马不停蹄地把她搬回了画眠轩,待秀秀泪奔着扒光她的衣服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时,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
孟月依旧昏迷不醒,连落在大膀子上的泪水都感知不到。
秀秀为她检查伤口,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手指更是颤抖不已。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伤痕累累的身体,且不说孟月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就是玉箫这样风里来雨里去的大叔,也不可能伤得如此惨重。
她的后背,新伤旧伤全都是伤。
“月儿的背上有很多伤口,我想……这些药恐怕不够。”秀秀握着药瓶走出内厢,瞧着桌前的景乐之回话。
天里自药箱中拿出一个青花瓷的小瓶,递到她手里,忧心道:“她的伤虽然没有伤到筋骨,但是痛感是不会少的。”
“月儿的背后还有很多旧伤,恐怕早在遇难之前,就已经……”秀秀说不下去了,她不敢想象月儿生活在怎样一个水深火热的家庭,那些细细长长的伤口明明就是鞭子抽出来的。
景乐之一直沉默地攥着茶杯,月儿背后的伤痕,他是早就见过的。
她从孟家老宅出来之前,就已经伤痕累累。至于伤痕从何而来,他从未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