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公子凌空一跃,轻快躲开。唇角冷笑一僵,继而眉心紧蹙,口出:“不识抬举!”
“我需要请示家长!”孟月狡辩,将手心里的发丝挥来挥去。
红衣公子只是在空中蹦蹦跳跳地躲闪,并不还手。
孟月的黑丝只能聚成一簇,不会拐弯得到处乱绕,就像是鲁智深拔掉了垂杨柳拿在手里横扫竖摆,灵活性大打折扣。
她舞了一会儿,就汗流浃背连胳膊都酸痛了。比起跳舞,战斗更是技术活,她的实战能力很差,有点胡闹的架势。
红衣公子对她的动作早就了如指掌,见她面色苍白额前冒汗,便知有破绽可钻,遂凌波微步地俯冲下来,将折扇拍上了她的脑袋。
虽然是轻触,但孟月只觉脑袋一阵晕眩,接着浑身酥软,一股巨大的力量自胸腔里喷薄而出,她被自己震得直哆嗦。
一阵痉挛之后,整个人被推出去老远,且重重地砸在了树干上。
胸口突突地跳着,心脏仿佛被捏住一般,疼得她直冒眼泪。
“我再问你一遍,可愿升仙?”红衣公子缓缓坠地,身形飘渺,冷情的脸依旧挂着淡漠的笑容,唇角弯弯,丝毫看不出杀气。
孟月生平最不喜被人胁迫,即使她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有可能在这荒郊野外莫名其妙地身首异处。
但是,心底的委屈,以及对红衣公子的抱怨就这么顽强地支持着她,让她只是低头呕血,愣是不点头。
红衣公子眸光一冷,手中玉骨扇哗啦一下合上,自扇中飞出无数银剑,亮闪闪的一大片白光直直地朝孟月飞来。
她躲闪不及,只能硬碰硬地仰头大叫:“梳子,救我!”
孟月只觉手心灼痛,双手自然上举,十指微张,指尖整齐地溢出十条黑线。
这些黑线在空中拼出一方结界,乌黑的光芒如一块绸布,软绵绵地铺陈下来,将她罩住。
结界外的银剑在空中切割,偶有银光擦出火星。
孟月撑着双手,身体瑟瑟发抖,呕在地上的鲜血已经变黑,氤氲着一团黑乎乎的雾气。
红衣公子踉跄一步,慢慢朝孟月走来,隔着薄薄的结界,立在她的对面。
他的脸仿佛被绸缎般的结界擦亮,莹莹地反着光。
面上五官更是晶莹剔透,脸颊煞白,唇角发灰,甚至连睫毛上都凝结着冰晶。
他垂首低眉,望住杂草丛生的地面,那里正一滴一滴地淌着鲜血。
孟月一惊,眼神慢慢下移。
她小指上飞出的黑丝竟然穿透红袍,直直地插在他的心口处。
因得他身着红袍,鲜血只是在袍子上晕染出一个圆圈,所以孟月都来不及发现,自己的偷袭竟如此厉害。
半空中的银剑亦感知到主体的残损,切割的速度渐渐变慢,最后逐个化为银粉,逝入微风。
红衣公子身体微颤,唇角渗出了不易察觉的血丝。
孟月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她看不惯有人在她面前惨死,杀人的大罪她也不敢承受,只好抽手,将黑线收回体内。
红衣公子单膝跪地,保持着宁死不屈的高贵姿态,用右手撑着地表,左手护胸。
他垂头,瞅着胸前的濡湿,竟自嘲地哼笑道:“你……竟能伤我?”
孟月不安地杵在树下,想要扑过去安慰他几句又觉得不太妥当,只好咬着下唇,揪着自己的衣角。
天色已沉,周围一片死寂,她能感觉到自己胸口起伏的呼吸,以及对面之人不易察觉的呻吟。
“丫头……”他低唤,仰脸时,唇角的鲜血触目惊心。
孟月也顾不得矫情,马上回应般扑过去,揽住他即将垮掉的肩膀,答应道:“我在!”
“给我一碗孟婆汤吧……世间绝情之药……”
红衣公子本就力气耗尽,只因顾及着脸面不好倒下,见孟月惊慌地搂着他,索性无所顾忌地倒进了她的怀里。
她的身子单薄,黑色长裙粘着杂草和灰尘,有股淡淡的甘草香。
她紧张地看着他,眼底雾气迷蒙,似有缱绻的泪意。
作为无情无爱的索命人,他从未见过这种担心的表情,明明他们前一刻还是你死我活的敌人,此刻却又生出了相爱相思的情调。
他有点好笑,居然在临死前被对手同情,这种感觉本该耻辱,却不知怎得让他有点小感动。
他伸出沾着血的手,情不自禁地抚过孟月的脸。冰凉的指尖推开温热,她竟然应情应景地哭了。
孟月本就泪点很低,又纠结着自己杀了人,心底千万种内疚悔恨交织在一起,一时有感而发,直接淌了泪。
红衣公子敛去自嘲的笑,帮她拭去眼泪,眼中尽是霞光,明明是将死之人,却让人肃然起敬,大有永垂不朽的架势。
“我……我不会做……”
孟月握住他的手,泪水更加丰沛。
她本该满足将死之人的最后一个愿望,可是……孟婆汤,她是真的不会做。
红衣公子咧嘴一笑,红齿白牙被鲜血染红,竟有些妖冶。
他仰着脸,毫无保留地盯着她,眼神澄澈,似孟家院子里的黄泉水一般。月光将他的红袍镀上银光,浓烈中有些血腥的飘渺。
他眨眨眼,轻柔地问:“你叫什么?”
“孟月,你可以叫我月儿。”
孟月一不留神,将大名说了出去。
不为人知的秘密被一个要杀掉自己的人知道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她懒得细想,只捂住他的心口。
回忆起孟老爹死掉之后,从伤口里长出一朵彼岸花,她可以把花朵拔下来,这样没准他也能复活。
但是,红衣公子却提前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摇摇头,面上更加清冷。
“……让我解脱吧……”
孟月无言,只能僵硬地由他抓着自己。
他慢慢合眼,似超脱般低喃:“这样……也好……”
话音里,一抹月光射了下来,他的身体如清晨的露珠般渐渐透明,一点点消失。几秒之后,红衣公子连渣渣都没剩地蒸发了。
孟月望着空落落的怀抱,胸腔里好像结了冰,硬邦邦的疼起来。
她直起身,刚要捡了篮子回家,却感觉后背被鞭子抽了,而且还是两下。
她摸摸皮开肉绽的后脊背,委屈地骂娘:“难道自卫也要受天谴?老天都不长眼的么?”
空落落的草丛无人回应,徒留唰唰的西北风放肆地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