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这儿才太平多久,怎么就又死人了呢?”
天一亮,人们就来到这女娲庙前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
“咱这不周镇还有谁家藏酒,都老实交出来吧——唉,这命哪有酒重要。”
有人站出来,看样子是在这有头有脸的人物,说话间一双鹰眼扫视着在场的们。
被扫到的人们有的议论纷纷,有的直接把低下,可转念又一想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干嘛这么怕他?
怕他干嘛,不就家里有几个臭钱嘛,真把自己当土霸王了,呵,土霸王,土鳖还差不多。
“快看神像!!”有人从人群中大喊道,“是女娲娘娘,娘娘显灵了,显灵了!”
人们抬头往神像的脸上一看,只见从神像的眼睛里流下下几滴眼泪。
人群哗然,有的直接跪在地上对着神像三叩九拜,紧接着乌泱泱的人群直接跪倒一片。头撞在地上出现青紫起了大包,可即便如此,他们还在不知疼痛的磕着,直到额头开始起了粘腻的红。
“女娲娘娘,您大仁大慈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人吧!”
“女娲娘娘保佑,保佑啊……”
领头的人真心实意的在地上磕了几下之后起身,站在神像面前冲着跪伏在地上的人们高声说道:“女娲娘娘这般,定是不想再让我们走上歧路,特来下凡让我们回头是岸!你喝了酒就是有罪!有罪就必须在女娲庙前忏悔!”
时宴安:事情开始往奇怪的地方发展了。
寒序桐在不周山上找到白泽的时候,这头瑞兽将自己蜷缩起来趴在螣蛇和白矖的石像中间睡的正香。
寒序桐:……
“白泽,白泽……”
“………呼呼,呼……”
“白泽大人,白泽大人!”
“哼哼 ……呼——呼……”
寒序桐:……这睡的也太死了。
“要不试试搬一块大石头直接砸上去?”时砚寻诚恳的提出建议后双手合十朝着白泽拜上几拜。
“我已经搬过来了。”
寒序桐和时砚寻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块足以遮天蔽日巨石。
时砚寻:“慕兄,这石头怎么看着跟一个小山差不多。”砸下去不合适吧。
“无妨,就算砸下去对白泽来说咱们可能只是在它背上无足轻重的跳几下。”慕庭运转法力,寒序桐和时砚寻后撤几步看着巨石从白泽背上轰然落下。
白泽没事儿,这巨石却是被摔得四分五裂。
幽幽转醒的白泽只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痒 ,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仰着脖子看见了这三个娃子正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自己。
它才知道,自己的威严丢到了老家。
白泽:“……这是天性,天性懂不懂?”
三个人:懂,太懂了。隐晟的猫也是这么打滚的。
“白泽大人,你在不周山上可曾察觉什么异样?”寒序桐问。
“异样,什么异样。哦——你们是想说不周山倾倒的事儿吧,我就说阿昭那孩子实在是过于担心了,那老鳖的四条腿那么结实连我都咬不动,区区不周山而已又怎么会支撑不住呢?
这不周山什么事儿也没有,天也塌不下来。你们猜这天兵天将为啥不下来。”
“可是您又为什么听阿昭的话守在这不周山呢?”寒序桐接着问,眉头已经不自觉的微微皱起。
“我就是看她整天守在这不周山上也没个伴儿,想着就着这次让她去人间看看。守了人界几万年可连人界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难免让我心生怜悯。”
白泽的爪子抚摸着昔日和自己一块玩儿的老友,有些怀念自己和他们化作人形在人间一起打闹的日子。
肉眼可见肉眼不可见,法眼可见,神识也可见。
肉眼可见皆为虚像,那法眼所见难道就是真的吗?
天怎么会塌下来,对啊,天不会塌下来。
不周山只要倾颓一毫整个人间界都要跟着抖上三斗。
法眼所见也不能全信,必定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
上当了。三个人反应过来如是想到。
时宴安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是女娲神像显灵当着百姓的面流下眼泪来。
女娲大神已经神陨,神魂消散于天地之间滋养万物,又怎么会流泪呢?
时宴安看着虔诚跪拜的信众,尸体就这样被随意的放在一边,仿佛人们都忘记了这件事。
“丫头,你怎么看呢?”老头还是那老顽童的做派,手放在时宴安面前晃了几下。
“愚昧至极。”她如此评价。
“世人愚昧无知为什么这会放任愚昧不管呢?”
“……若神亲临只会加重他们的愚昧,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神明那活在这世上如行尸走肉一般还有什么意义呢?
独立的意志,独立的人格,超乎万物的智慧会帮助人类走出愚昧,混浊之中肯定也会有清醒的人发声唤醒他们。
祖师爷,您已在神仙之列在您看来,不,用神仙的思想来看待他们,您会怎么做?”
阿昭躲在时宴安身后探出半个脑袋看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
“我的说话方式虽然与这里格格不入,但我也相信您能听懂。老师曾告诉我,神仙不可能只对人类有情,一花一树都会让神明为之动情,这也是为什么世人总说神仙无情的原因,那您呢,您是不是也在这神仙之列?”
祖师爷眯起眼睛打量着脸没什么表情的时宴安,半晌从被花白胡子掩盖的嘴中缓缓说道:“真可怜。”
可怜,可怜什么呢?
可怜她父母双亡与哥哥相依为命吗?
“真可怜。”祖师爷又说了一句。
“你们不要跪,不要跪。这不是女娲娘娘,不是女娲娘娘!”
阿昭直觉跑到跪拜的人面前,瘦弱的身躯用力拖着一个泪眼婆娑的老妇人起身,不知何时她自己也跟着流出泪水。
“女娲娘娘在补天之时早已神陨,神魂消散。何来下凡之说,又何来悲悯之说,这神像里还不知道被什么妖怪占了去!你们不要拜,不要拜!”
时宴安看着泪流满面的阿昭倾尽全力想将人们挨个扶起,却被他们嫌弃多管闲事被一把推开,倒在地上和尸体待在一处。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你们别拜了,别拜了!我是女娲后人,是半个神祇!是女娲娘娘眼中的一滴清泪,我以女娲后人的身份代为传达女娲娘娘的旨意,不要拜,不要拜了!!”
“你是女娲后人,多新鲜呐。你这么个半大的小姑娘都敢自称女娲后人,那我们就是天王老子下凡!天王老子要做什么还轮的到你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插嘴!”
人们一听阿昭这话笑得前仰后合,女娲后人,哈哈,女娲后人。
堂堂神女,堂堂的女娲后人又怎么会违抗女娲娘娘。
这小姑娘才是假的,假的!
“丫头,你有什么感想吗?”老头看着此景更加喜笑颜开。
“没什么感想。”时宴安眼睛在阿昭和神像上反复徘徊,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到底是谁呢,这么光明正大的设下圈套,在我们面前破绽百出。给我的感觉就是你在玩儿,玩的肆无忌惮,疯的毫无顾忌。
这场闹剧也是你安排的吧,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时宴安看着眼前的老头笑得再也无法演下去的时候戳穿了他。
“我以为你们能再容忍我一时半会儿的,没想到啊……”祖师爷摇身一变变成了和时宴安差不多高的一个姑娘,她们站在一处隐蔽的地方,被墙壁挡住要是想有人发现还得需要聚精会神的找上一段时间。
“没什么,只是想着来送你一份见面礼, 一份大礼。”姑娘眨着眼睛显得无辜又俏皮。
“不周山还是会出事。”时宴安几乎是笃定的说道,“这些都是你无聊时的恶作剧,不周山倒不倒全看你的心情,我猜的对吗?”
“唉唉,你这么聪明就该知道不要扰人雅兴,要知道聪明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让故事继续下去的。你都说出来了还让我怎么玩儿。
啊,那不如这样吧。我要是把这死人复活的话,你会阻止我吗?你猜他们看到死而复生之后会怎么样,这小姑娘可真就成了众矢之的啦。
我知道你来自哪里,我也对那个时代有所了解,嗯,好是好就是看着不太顺眼。”
不能活过来,这是时宴安的第一个念头。
她的第二个念头就是,眼前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也是从那个时代穿回来的。
“猜猜看吧,聪明人——啊,再提醒一句,我可不是穿越者哦。”姑娘直接凑到时宴安面前,差一些就碰到鼻尖。她满脸嫌恶的闻了闻时宴安身上的味道,随后像是闻到了放在大热天里好几天没吃过的馊饭味道一样,夸张的连连后退。
“人的味道可真是恶心,连你也深受其害,都腌入味儿了。我还是离你远一些吧。”
时宴安:……不是人类,不是神明,身上也没有妖气。本体是什么……
“决定权在你。”姑娘突然说道,“想不想让那个人死而复生,决定权在你。时宴安,你选吧。如来佛有句话说的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时宴安,用人的道德标准来做的话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你是用自己的标准还是用人的标准呢?”
时宴安;……这算不算道德绑架?
“姐姐,姐姐你们帮帮阿昭,帮帮阿昭劝劝他们吧。他们好可怜,阿昭不知道怎么办了。”
阿昭顶着一身伤痕来到时宴安面前仰头看着时宴安这根救命稻草,信众的声音此起彼伏,只因神像的慈悲脸上流下几滴眼泪。
“姐姐,他们会死的,会死的。”
时宴安:……
“快些啊,你想不想让他活。”姑娘抱着双臂不耐烦的催促着。
“姐姐,姐姐,救救他们,救救他们吧,阿昭求求你了。”
救他们,救他们,救他们……
死而复生,死而复生,死而复生,死而复生………
你要救,你必须要救,必须要救……
你身上带着名为人性道德的枷锁,你必须要救!!
你不是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吗?真正的人不会见死不救!!
真正的人不会对苦难无动于衷!!
“真正的……人……”时宴安终于有了反应,真正的人,什么才算是真正的人。
兔子告诉她,集齐昆仑镜之后她就能拥有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人都是有心脏的。没了心脏还能活着的是怪物……
她为了这颗心脏走到至今,踏上了修仙这条路得到了长生,可这长生非她所愿。
原以为她只是一名观众,现在想想才发现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的参与。这不是一个合格懂事的观众应该做的事情。
或许,当她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她就不再是观众了,她早已变成了舞台上的一枚棋子。
“我早已入局,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可是,舞台上也是会有观众这一角色的。”时宴安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竟是那舞台上扮演观众的一枚棋子,一名演员。”
就算是这样,这对时宴安来说也是极好的。
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混乱且矛盾的事情在她眼前终于得明晰。
就算入局又如何,她仍是观众,舞台上的观众。既然在舞台上那就不可避免的要和舞台上的人互动。她是有参与感的旁观者。
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恍然大悟,豁然开朗。
“姐姐,姐姐……”
“救还是不救,决定权在你。”
“决定权在我。”时宴安重复了一遍。
“对,决定权在你……”
“那我……”时宴安看着眼前的姑娘眼里带着些许期待,正笑意盈盈的望着她。
“现在……”
“嗯对,没错就是这样,说出来,说出来。”
“现在,请你消失吧。”时宴安豁然挥剑朝姑娘身上挥了一剑,被姑娘堪堪躲开。
“这不是没有上当嘛,也是,就凭我这拙劣的伎俩也奈何不了你。放心,大礼我会为你准备好的,再见喽!!”
不周山还是要塌的,可这阿昭又怎么会是知道不周山会塌呢?老师明明说的是一切都是幻术,身为女娲后人,算的上是神祇的阿昭又岂能堪不破一个小小的幻术。
难道说……时宴安低头看着阿昭,阿昭的眼睛仍在盯着那些跪拜的人们。
如时宴安所说,当真是愚昧的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