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随洲居然带了一把镰刀?!
装枞树菌的背篓被他爬树时放弃在地面,他穿着黑色背心、黑色工装裤,除了那把镰刀,没有其他可使用的工具。
但有镰刀,就够了。
他身手矫健,爬上高处,砍下枝丫,削成锋利的尖矛,他动作干脆利落,三五下便削好了两根。
江棠左腿疼得打颤,嘴唇煞白,冷汗渗出。
往下看,野猪背上那又黑又硬的鬃毛嗖嗖立起,即将进行下一次撞击。
“想办法套它脑袋。”孟随洲隔着三米远叫她。
江棠深呼吸,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将手里的背篓缓缓往下放。背篓系着江棠的薄外套,长度刚好接近地面。
晃晃悠悠的竹筐惹得野猪心烦气躁,对准筐底,埋头撞去。
那撞击力度,江棠连忙松开衣服,否则整个人都得被从树上拽下来。
野猪发现视野被罩住,嚎叫一声,摇头后退甩掉背篓。
电光火石间,孟随洲趁着野猪视线受限的空隙,从高处一跃而下,双腿跨过野猪的背,手拿尖枝,拼尽全力插入背篓。
那个地方,恰好是野猪大张着的嘴巴!
同一时间,江棠所在的树摇摇欲坠,可见野猪撞击的威力。
江棠强忍疼痛,跳下树,左脚紧跟着一崴。她没有一丝犹豫,捡过孟随洲削的尖枝,朝野猪腿上刺去。
可刺了个空,野猪吃痛,嚎叫着甩开孟随洲和嘴里的树枝,冲进灌木丛,又突地冒出来,朝孟随洲冲去!
男人站起身来,眼眶微红,原地不动。
野猪的爆发力极强,可在距离目标还有半米的距离时——它直直撞在了男人身后的树干上。
那还是个下坡路,野猪善于跑直线,且前肢比后肢短,下坡容易摔跤翻滚。
没等野猪翻身起来,孟随洲手持镰刀,将翻仰的野猪摁在身下,一刀,割向野猪的脖子,一刀,割向腹部,再一刀,眼睛……
生锈的镰刀,是孟随洲路过王婶家顺来的,此刻沾满黑红的血液。
男人一手摁野猪,一手挥镰,挥镰时,手臂青筋爆出,叫嚣着雄性力量,强势霸道。
野猪混迹在山林中,本就坚实的皮肉被泥巴包裹,逐渐形成强硬的盔甲,没有一定的力量,即使用崭新的刀刃,也很难刺入它的表皮。
身负重伤的野猪爆发出极强的力量,胡乱挣扎的四肢,差点被孟随洲怼开。
江棠拿起外套,把野猪的后肢牢牢捆住。
江庭鹤也跳下来,将裤腰上的抽绳扯出,绑住野猪的前肢。
老板以他的泰山压顶之势,制服住疯狂扭动的野猪。
拿着耙子、铁叉的村民赶到时,那三百斤的野猪已然奄奄一息。
他们身后还有几个辅警,多亏了老板报警,村民们才知晓村里有人被野猪袭击。
江棠在微信群里发送的语音和定位,下到山脚才慢悠悠发出去。
“我超,搞死了三百斤的野猪?!”
“哪止三百斤?这可比视频里看着的大多了!”
“这棵撞倒的枞树就是这畜牲撞的吧。”
“太吊了太吊了,手刃野猪!”
“真牛逼啊,怎么弄死的?!”
村民和民警看到这四人合力制服野猪的场面,大吃一惊,硬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随后纷纷涌上去,检查四人有无受伤,用绳索和铲子把野猪抬走。
下山期间,架猪的铲子还被拽断了一把。
“还好吗?我扶你走吧。”一名女辅警细心地注意到了江棠面上的痛楚,问道。
“腿伤到了,谢谢。”江棠也不矫情,虚弱地靠在女辅警肩上。
刚要下山,却见孟随洲在她面前蹲下。
“你受伤了?”江棠不解。
男人顿了顿,吐出两个字:“上来。”
此时女辅警又细心地察觉到了两个人的关系,在适合的时机提出扶江棠,又在适合的时机主动放开江棠的手臂。
失去依靠的江棠脑子一糊涂,趴在了孟随洲的背上。
男人后背宽阔坚实,双手手腕架起江棠的腿窝,细节显露出的风度和绅士与平常的不着调形成鲜明对比。
他步伐稳健,一会儿便背着人下了山。
三个人累的累,惊的惊,只有老板才说得出一点儿话。
“嗷哟,你们不知道啊,当时棠棠妹有多牛!霸气护儿!大喝一声,把野猪的注意力往她自己身上引嘞!”
村民们嘴巴成了o型,感叹:“母爱如山!母爱伟大!”
“山上信号不好,棠棠妹就告诉我直接打110,没信号啊,也可以打急救电话的!”
村民们纷纷表示学到了。
“棠棠妹灵机一动,用竹筐把野猪的头罩住,然后我们小洲天神下凡,猛得一批!给了那畜牲一戳戳!”
村民们惊呼,催老板继续讲。
“然后小洲一手摁猪一手拿镰刀,刷刷刷!那场面,你们一辈子也看不着!……小鹤聪明,用扯下裤头带捆猪蹄。最后我压猪。我们四个真厉害!”老板竖着个大拇指,小眼睛眯成一条缝,语气轻松地自嘲道。
“你们四人这配合,天衣无缝啊!”
“棠棠妹和小洲那才叫一个默契呢!”
“岑家村的田老被这头猪糟蹋,我二舅家叫苦连天。你们这为民除害呐!”
村民们跟随老板的讲述,一会儿心惊肉跳,一会儿茅塞顿开,打心眼儿对江棠和孟随洲充满钦佩。
鉴于野猪已经移出“三有”,并且江棠等人是自我防卫,不是滥捕滥杀,所以这头野猪任由他们处置。
于是野猪先由老板等几个村里人开刀,之后再由江棠调理。野猪肉虽然营养价值高,但膻味太重,没有足够高的烹饪技巧很难去除膻味。
“对了!我的枞树菌!”江棠忽然意识到自己扔掉的菌子没捡回来。
“我捡了。”江庭鹤指了指被两个村民背起来的背篓。
江棠安下心来,随即朝江庭鹤招招手:“过来,我看看你肩膀上有啥东西。”
她在少年的左肩上拍了拍,压低声音问:“你多高了?”
这个音量,若是正常人绝对能有所反应,但江庭鹤却毫无察觉。
“好了,走吧。”江棠使用正常音量道。
眼看着少年往前走去,江棠又补充了一句:“防止被撞出内伤,明天我们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走在前方的少年脚步一顿,侧过头,视线扫过江棠,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眼神晦涩难懂,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心事重重地低头往前走。
他平稳的呼吸变得紊乱,一个个景象从脑海浮现,一个个猜想源源不断产生,她是有意的?还是不经意的?
如果是有意的,为什么会对他,对他们五个那么上心?
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她的目的是什么?
可能,她真的在关心他们?
江庭鹤呼吸一滞,多年的积郁宛若火山,如熔浆般滚烫的疑虑和猜忌在心中翻滚,一瞬间,万籁俱寂。
一朵柔美的海棠花,在山之巅盛开。
真的会别无所求的,关心他们吗?
如果可以,他能不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