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遮住月光,连带着漫天繁星都被藏了住。
宫女执着灯,照亮了夜里的皇宫。
养心殿灯火通明,却是大门紧闭,一大群宫女太监站在门外,不敢进去。
刘海着急地在门口转来转去,但就算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违抗命令进去触新帝的霉头。
想他跟在先皇身边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一想起今天发生的事,他感觉却像是做了一场诡异无比又醒不过来的梦。
得知了那苏小姐的死讯,他还以为新帝会悲痛欲绝,大发雷霆。
但李瞿易只是面无表情赶到了苏府,看见苏安尸体的那一刻,他的脸甚至都没有任何感情波动。
就在刘海松了一口气时,后面发生的事差点把他的魂吓了去。
新帝抱着那位苏小姐的尸体回了宫,把一众宫女太监赶出去后,和尸体一起待在了养心殿里面,直到现在。
这举动简直闻所未闻,要不是那个叫桑岳的动作利落,及时封锁了消息,他都不敢想象京城里会传出怎样的流言。
刘海叹了口气,最后看向大门前跪着的苏太傅,走上前劝他。
“苏大人,您在这儿跪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您先回去,等皇上出来了,我派人通知您。”
苏太傅摇摇头,望着紧闭的大门,布满皱纹的老脸满是严肃:“皇上一刻不归还小女遗体,老臣就一日不起。”
其实对于苏安这个便宜女儿,他话都没说上几句,所以不存在什么感情。
但身为皇帝,却抢了遗体并与之共处一室,简直荒唐至极。
身为臣子,自然要制止皇上这般疯狂的举动。
但从白天跪到黑夜,不管他怎么说,养心殿内始终没有动静。
苏太傅年纪大了,这么一直跪着,刘海都怕他下一秒厥过去。
可眼下的情况,一个是新帝,一个是朝中重臣,他不过是一个太监,谁也左右不了。
刘海叹了口气,止住了继续劝说的想法,余光突然瞥见远处行来的身影,他连忙凑了过去。
“奴才见过太后。”
雍容华贵的仪仗,正是已经成了太后的齐妃。
她的视线扫过紧闭大门的养心殿,还有地上跪得挺拔的苏太傅,皱起眉头。
来之前她就听说了,只是亲眼见到这情况,她还是沉下了眼。
走到苏太傅跟前,她使了个眼神,身边的侍女便上前把苏太傅扶了起来。
“太傅不必如此,皇上那里自有哀家去劝说,太傅先回去等消息就是。”
侍女的动作强硬,不容他拒绝,代表了太后的态度。
苏太傅看了眼紧闭的养心殿,最后低下头:“那就依太后所言,臣先告退了。”
派了个侍女送他出宫,太后转头看向那紧闭的大门,留了身后的侍女在外,径直推门而入,进了那大殿。
绕过屏风,她一眼就看见了正将苏安抱在怀里,轻柔抚着她头发的李瞿易。
没有表情的脸,眼里一片荒芜,像是枯萎的大地,没有一丝生机。
太后的脚步一顿,想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自己这个儿子,从小一向肆意张扬,就算后面成了冷若冰霜的模样,但心底却是比谁都自信且狂傲。
不管做什么,向来是运筹帷幄,想达成的目的最终都能成功。
哪里见他有过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只是身为皇帝,要做的事太多,要顾忌的因素也多,哪里有时间让他这样消沉。
她忽略心中那一抹不忍,语气严肃:“皇上,死者为大,还请归还苏小姐的遗体,尽快入土为安。”
话中的死字让李瞿易低垂的睫毛一颤,他像是终于回了神,注意到面前的人。
只轻轻看了一眼,而后又收回去。
这番将她视若无睹的做派,成功让太后沉下了眉眼,再次开口:“皇上刚刚登基,应当以朝堂为重,人死不能复生,今日这般做法,只会让满朝文武人心惶惶。”
她还想再劝说,李瞿易却是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她,语气无波无澜。
“送太后出去。”
这话是对暗四说的,他不知从何处出现,跪在地上,指向门外的方向:“太后,请。”
太后简直要气笑了,这样子是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见她迟迟不动,暗四正准备动手,她却一甩袖呵斥。
“别碰哀家,哀家自己走。”
她气势汹汹走了出去,暗四也跟着离开,只是在最后一刻,他忍不住瞥了一眼苏安的背影。
而后敛下眼眸,默默退了出去。
养心殿又恢复了宁静,李瞿易将苏安的脸埋在自己怀里,不住轻抚着她的发丝。
他低下头,看见苏安双眸紧闭的脸,嘴角的血已经被擦拭干净,此刻的她面容恬静,仿佛只是睡得比较沉。
温热的手抚了上去,触摸到冰冷的温度,他忍不住用手搓了搓,想让她暖起来,却因用了力气,在她脸上留下了一个难看的印子。
他身形一僵,连忙伸手不住摩挲,想把印子消掉。
死去的人自然没有恢复能力,不管他怎么揉搓,脸上的印子也挥之不去。
他的动作带起苏安的发丝,露出她的脖颈。
上面已经有尸斑浮现,紫红色的斑块刺得李瞿易眼睛一痛。
他终于反应过来,这样下去尸体很快就会腐烂。
必须尽快保存起来,对,让人打造一个冰棺。
他的念头才刚成型,还未有所行动,怀中的身体却突然有了变化,
无数他看不懂的符号从苏安身体浮现,慢慢飘至空中,穿过房顶,消失在天空之上。
随着那些符号的消失,苏安的身体也慢慢变得虚无。
李瞿易瞪大了眼,恐慌在其中浮现。
“不,等等。”
他伸出手,想拦住那些不明符号,却只能从中穿过,触及不到。
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安的身影慢慢消失。
无数的0和1涌上了皇宫之上的天空,涌入它们的诞生之地,这个世界之外的地方。
最后一个数字消失时,李瞿易眼中的惊慌失措顷刻间消散了去。
他茫然了一瞬,而后很快恢复了往常的冷凝。
看着自己瘫坐在地上的姿势,李瞿易不禁拧起眉。
为什么他会坐在地上,而且……
他抚上胸口,总感觉心里有一块空落落的,少了什么。
天边渗透第一缕白光时,刘海带着一群人蜂拥而入,脸上已经没了恐慌的表情,好似之前发生的事,真的只是他做的一场记不起来的噩梦。
他低着头:“皇上,时辰已到,该上朝了。”
李瞿易收好神色,任由刘海给他整理衣冠。
换好朝服,他走出养心殿,淡淡的眸望向天边。
天,好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