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忙碌下来，李晋确实累的不轻，回到家里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躺在了床上。
一声闷哼，李晋忍不住叫了起来。
几乎他身上所有跟床板挨着的部分，全都像针扎一样的刺痛，疼得他两眼发黑，保持一个姿势不敢动弹。
听到声音的华远山赶忙过来查看，看见李晋那痛苦的表情和怪异的造型，忙不迭的询问。
“没事华叔，让我缓缓，是那帮老家伙下手太黑了。”
华远山帮李晋慢慢脱下他的上衣一看，所有目之所及的地方全是一块块青紫，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嘶……”
李晋疼的倒抽一口凉气。
平时柔软的贴身衣物，此时就像变成了砂纸一样，蹭到哪里，都是暴击。
“我下手有这么狠吗？”
看着李晋一身的惨状，华远山忽然有点心虚，自言自语着。
“我这又不是你弄的，当时你不是在救王骁龙？”
李晋说着说着忽然明白了华远山这句话的意思，嘿嘿的开始笑了起来，脑海里浮现出王骁龙现在的惨状，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身上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温泉村，距离华远山家不远的另一个房间里，床上铺了厚厚的好几层被子。一个人形正慢慢向床上躺去，每取得一点进展都要付出龇牙咧嘴的代价。
裸露在外的身体，貌似比李晋还要严重。
当一个人在悲惨的时候，想到了更加悲惨的别人，或许就没那么痛苦了。
涂抹了一些华远山拿来的海豹油之后，李晋躺在床上已经感觉没那么疼了，甚至还感觉到了一点舒服。
华远山父子也都已经躺下，房间里只有呼吸的声音，很安静。
白天的经历像放电影一样，在李晋的眼前一幕幕闪过。
“华叔，你们村之前在海上也遇到过这样的凶险吗？”
李晋有些好奇，忍不住冒出来了一句。
呼吸声忽然一顿，显然这父子都还没有睡着。
沉默了许久，华远山的声音响起。
“这地方都是拿命换一口吃的，怎么可能没出过事。”
“你今天帮了大忙，如果不是你把骁龙救上来，估计王老三也废了。你要想听，我就给你从头讲讲吧。”
华远山顿了顿，开始回忆一些平时他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很多年以前，一些躲避战乱和灾荒的人来到了温泉港，定居这里慢慢建起了温泉村。当初主要有华姓和王姓两个大家子。后面也还有一些零散逃难到了这里的人家。这里生活虽然不易，但还不至于活不下去。
华姓和王姓轮流担当村长，带着大伙混口饭吃。不过这么多年下来，这里的人口始终在两百左右，就是因为不断发生的各种意外带走了太多的人命。
上一任村长是我大哥。七年前，因为入冬时没有捕到海象，大家伙的日子都很难熬。快开春时，家家都已经揭不开锅了。
没办法，他只能冒险带着大伙出海去抓海豹。开始还很顺利，很快抓到一头。有个顺利的开头，他们慢慢大意起来，一个开化的浮冰把老大的女婿陷了进去。
老大叫住了所有人，自己想要试着去把他拽上来，结果把自己一条命也搭了进去。浮冰已经快要开化了，表面上盖着雪看上去白花花硬邦邦的，可根本就不受力，扒到哪里垮哪里。老大把所有人都喊上了船，他爷俩就没了。
我那大嫂，本来之前她把家里仅剩的一点吃的，都偷偷留给孩子，身体就已经很虚弱，知道消息后很快就病了。没熬多久人就没了。”
华远山讲述的很平静，可是话里还能听出其中扎心的伤痛。
“那大爷的孩子呢？”
虽然不忍心再问，但是李晋还是脱口而出。
“他有个儿子，当时还是半大小子。我给养了，今年夏天刚给他成了家。”
华远山停了一下，很是心疼的继续说着。
“我那侄女儿就苦了。一方面刚结婚不久就没了男人，一方面又一直觉得是自己的缘故连累了爸妈，就连他那不懂事的弟弟，都把这一切怪到了他姐姐的头上。这些年她过的很苦，每天没日没夜的辛苦做工，偷偷帮衬他弟弟成家。
花一样的年纪，才二十七岁，却怎么劝也不打算嫁人了。”
华远山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你今天不只是救了一条人命，可以说救了王老三一家。我们村有过太多这种情况，家里顶梁柱塌了，整个家就垮了。”
李晋深以为然。
在汉族的传统文化里，家就是信仰。
家是前进的动力，家是逆境的支撑，家是避难的港湾。
同时家也是一个人最大的弱点。
三人都沉默了，华强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拒绝带他出海，华远山在回忆与家有关的幸福和伤痛，李晋的脑海里却是浮现出了那道惹人怜惜的身影。
不管你开心与否，伤痛与否，日子总是这样一天天过去，太阳总是会照常升起。
一夜过去。
起得最早的是华强，一早上劈柴打水，忙得不亦乐乎。
昨天也听到了村长父子会来，今天他特意的多备了一些，等到华远山和李晋起床时，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早饭。
看到日渐懂事的儿子，华远山虽然心里面乐开了花，但还是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啰嗦着，
“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多收收心。平时要多练练本事才不至于将来喝西北风。你看你晋哥……”
李晋赶紧笑着打断，
“华叔，可不能捧一个踩一个啊，别离间我们兄弟感情，他现在已经这么壮了，再过几年我都未必是强子的对手。”
华强摇摇头。
“我怎么可能对晋哥动手，到时候让晋哥带我去打熊。”
华远山听了老怀宽慰。
临近中午的时候，村长果然带着王骁龙来了。
或许是心情大好，他在前面踱着步子，离着老远就大声喊着华远山的名字。王骁龙甚至夸张地推了辆独轮车来，左右两边各绑了一个圆坛，车顶还放了一只已经处理好的白条山羊。
华远山一出门，目光就落在那两个圆圆坛子上面，再也挪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