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剑派建在一处灵气极充沛的洞天福地,山群绵延不绝,占地极广,可谓是“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正中央太玄主峰拔地而起,直冲云霄,山顶常年云蒸雾绕,难以窥见真面目。
太玄主峰周围,伏天、白眉、青云、紫薇、飞云五峰成环抱之势,将太玄主峰围在正中。另有低矮小峰十数座,散落其间,重峦叠嶂,意趣盎然。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不知不觉间,桑柠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中,桑柠根据记忆,把原主所学过的各种法诀剑术练至纯熟,也逐渐适应了在玉清剑派的生活——
其实也不用适应,因为这就是修真版的高三生活!
凌晨五点,弟子们纷纷前往演武场练剑,以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第一缕晨曦;早上七点,前往食堂用餐;上午八点到十二点,去初景学宫上课;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可以用餐加自由活动;下午两点到五点,自行修炼法诀剑术等;晚上七点到九点,上晚课。
这作息,资本家看了会沉默,打工人看了会落泪,但来自某高考大省的桑柠表示这都无所谓!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桑柠甚至还想带着三分轻蔑三分嘲讽三分冷淡和一分漫不经心的表情,慢条斯理地吐一口烟圈,说一声:“就这?”
要知道,玉清剑派严格落实每周双休,且节假日放假毫不含糊,从不拿调休糊弄人。只要通过结业考核,顺利从学宫毕业,从此就不必遵循时间表,想怎么安排自己的时间都可以。
都已经这样了,还要什么自行车?桑柠简直要被感动哭了好嘛!
此刻,桑柠正在学宫上课,这一节是基础阵法课。
讲台上,授课师傅手持一本厚厚的《普通阵法原理》,不急不缓地讲解着书中内容。他的语速缓慢均匀,语调无波无澜,极具催眠效果。
隅中的阳光温暖明媚,被雕刻精致的窗棂一阻,碎成无数闪烁的光影,细细散散地投射在屋内地面上。
桑柠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阳光轻吻她的侧脸,少女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光晕中,一眼望去仿佛画中人。
画中人桑柠正微微垂首,看起来极为认真地在书页上圈画着什么——
然而如果凑近去看,就会发现书上的那些字七扭八歪、毫无逻辑,根本无法连成通顺的词句,中间还时不时蹦出几个英语单词以及连桑柠本人都搞不懂的神秘符号。
突然,桑柠感觉左手臂被轻轻戳了一下。她眉头微蹙,从半睡半醒的状态脱离,紧接着,左手边就递过来一张纸条。她悄悄接过,低头看去——
今天中午吃什么?
桑柠:……问的不错,好一个世纪难题啊!
桑柠左手边坐的正是顾容与。
修士们筑基之后可以辟谷,但门派有大批炼气期弟子,所以设有食堂。
为了防止浊气入体,影响修为,食堂售卖的都是灵食,味道很好,当然价格也“很好”。
桑柠和顾容与都已筑基,但是两人亏了什么都不愿意亏了自己那张嘴,所以口袋里那点钱全贡献给食堂业绩了。
如此一来,“今天吃什么”就成了两人时常在课上讨论的话题。
原主与顾容与关系不坏,但也不是十分亲近。桑柠穿来后这段时间,两人倒是交往密切起来,颇有些“狐朋狗友”的味道。
托这位仁兄的福,她这一个月来没少体会在修真界课堂上传纸条的感觉——
玩的就是心跳。
为防止弟子神识传音开小差,授课师傅会格外留意周围的神识波动。这种情况下,选择传纸条这种原始的方式,反而不容易被抓到。
桑柠提笔“刷刷刷”地在纸条上写道:“食堂管事师兄说今天上新菜金丝蹄膀诶!我们去尝尝吧!”
—“好啊好啊!不过食堂每次出的新菜都很贵!┭┮﹏┭┮”
—“这有什么,我们之前卖幽月兰得来的灵石还没花完呢!”
—“你说得对。话说……你知道袁清师傅最近为什么总穿粉衣吗?粉色娇嫩,真的不太适合他。”
桑柠抬头看了一眼袁清:嗯,一向严肃板正的人穿一袭粉衣,的确有些奇怪,不过也很反差萌啦。尤其是……
桑柠想到背后原因,不禁露出姨母笑,提笔回复。
—“能改变我们袁师傅的,当然是爱情的力量喽!”
—“你果然比我消息灵通。快快快!细说爱情!!!”
顾容与连画三个感叹号,内心激动之情如滔滔江水奔涌不息,难以抑制。他左手撑在额头上,挡住小半张脸,脑袋垂下,努力不被人发现自己脸上八卦的笑容。
后面的弟子踢了踢顾容与的凳子腿——
他没有理会。
顾容与戳了戳桑柠左臂,把纸条推过去——
没有人接。
顾容与再次戳了戳,桑柠还是没反应。
这时,后面的弟子又踢了顾容与的凳子一脚。
顾容与愤怒转身——
“你闲着没事儿踢我……”
顾容与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脸上震惊迷茫惊恐等情绪交织,简直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尖叫鸡。
暴风雨来临之前,海面总是无比平静,恰如此刻室内尴尬而窒息的沉默。
看到袁清脸上山雨欲来的表情,顾容与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我!命!休!矣!
他本月第十九次上演滑跪求饶,业务之熟练令人瞠目结舌。
“袁师傅,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呵。”袁清看完纸条上的内容,脸色更黑了。他手指轻动,纸条顿时化为齑粉。
“我看你敢得很啊!既然这么活跃,等会儿下课就去打扫藏经阁吧。不打扫干净,就不用从里面出来了。”
顾容与只能垂头丧气地苦着脸应是,整个人好像被浇了开水的黄瓜苗,蔫儿吧唧的。
桑柠刚刚一直埋头写字,试图降低存在感。这会儿听完袁清的话,她下意识松了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没被逮到,然而下一瞬,袁清的声音继续响起——
“还有桑柠!你们俩一起去!一天天的就你们俩上课不老实,须得好好磨磨性子!”
桑柠:w(?Д?)w→ (ノへ ̄、)
桑柠站起身躬身应是,脸上的表情和顾容与如出一辙。
她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每次两个人传纸条,都是顾容与那边出问题被抓,这个猪队友!
*
藏经阁是一座九层八面宝塔,塔身由青、赤、黄、白、黑五色装饰而成,其上图案精雕细琢,飞鸟走兽姿态各异,栩栩若生,塔檐高翘,如大鹏展翅,向八方眺望。
越往上走,阁中收藏的心法秘籍便越是珍贵,所需的权限也就越高。桑顾二人皆为长老亲传弟子,身份已是不低,也只堪堪能进入前五层罢了。
藏经阁的守阁长老已经对桑柠和顾容与十分眼熟了,见到两人进来,他眼皮微抬,语气里隐隐带着笑意——
“又来打扫卫生啊。”
桑柠:……
顾容与:……
此时此刻,两人难得脑回路一致:可恶,这眼神,这语气,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藏经阁面积极大,内部又不允许动用灵力,所以清扫任务很是艰巨,被罚来打扫的弟子总是需要耗费很长时间,每每累得腰酸腿疼。
但是桑柠和顾容与就不一样了。两人一个月内多次被罚,藏经阁早就被两人打扫得一尘不染,现在反倒没太多活可干——
当然不能早早离开,毕竟是受罚嘛,表面上认错的态度一定要端正!
闲得无聊的两人遇上同样无聊的守阁长老,顿时碰撞出了八卦的火花。
于是三张板凳围成一圈,中间小桌摆上瓜子果盘。
“没想到啊,就凭袁清在他师姐面前的那副傻样,居然还真把人追到手了?”
守阁长老听得两眼放光,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啧啧称奇道。
“可不是嘛,”桑柠嘿嘿一笑,又抓了把瓜子到手里,接着道,“最近袁师傅成天穿着粉衣,不就是因为孟长老最喜粉色吗?”
“咳咳!”
守阁长老正嗑着瓜子呢,听到桑柠所言,顿时一阵猛咳,脸上写满惊悚。
“等等!粉衣?你说袁清?袁清粉衣!”
他先是不可置信地重复数次,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一般,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袁清啊袁清,没想到你居然这般小心眼!几百年前的事了,还记得这么清楚!”
顾容与坐直身子,好奇道:“听您所言,袁师傅穿粉衣似乎还有别的的原因?”
守阁长老笑意微妙地开口道:“原因嘛,孟芸汐从前喜欢过一个人,当时总在袁清面前夸那人粉衣好看,这算不算呢?”
“哇!所以袁师傅是要向孟长老证明自己不比那人差吗?他这是吃醋了?孟长老喜欢过的那人到底是谁啊?”
桑柠激动不已地发出三连问。
守阁长老唇角的笑容顿时更加微妙:“你猜?”
我猜?
桑柠目光划过守阁长老的粉色衣袍,划过他微妙勾起的嘴角,最终定格在他邪肆俊美的眉眼上。
平地惊雷一声响,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桑柠脑海中,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不……不会吧?这么狗血的吗?
她仔细观察守阁长老的表情,试探着道:“不会是您吧?”
守阁长老还未回答,顾容与倒是先开口了。
“哈哈,这怎么可能呢?师妹你瞎猜也不能这么离谱吧?哈哈哈,笑死我了。”
桑柠:……
守阁长老:……
守阁长老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盯着顾容与,在他笑得最欢的时候出声道:“你师妹说的没错。”
“哈哈,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离谱。
顾容与的笑声戛然而止。
“等等!师妹说的没错?”
顾容与求助似的望向守阁长老,试图从他眼底找到开玩笑的痕迹。
然而,守阁长老好整以暇地点头,彻底捶死了这个说法,徒留顾容与一人在风中凌乱——
咱就是说,你们几个人的关系怎么比我在试卷上的作答还乱啊!
顾容与震惊懵逼的表情极大取悦了这位恶趣味的长老,他微微挑眉,大方地讲述起修真界老一辈的奇闻轶事,直听得桑顾二人眸中异彩连连,惊叹不已。
末了,守阁长老摇摇头,叹息道:“那些年的修真界才叫痛快呢,喝烈酒喝得痛快,拔剑也拔得痛快。”
他波澜不惊的双眸迸射出灼热光芒:“去最危险的秘境闯荡,与最凶恶的敌人较量,在生死边缘滚一遭,炼一副铜筋铁骨出来,这才称的上是剑修啊。”
守阁长老瞥一眼桑顾二人,不无嫌弃地道:“修真界太平安定久了,各大宗门都把亲传弟子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把人养得像是温室里的娇花,实在是无趣的紧啊。”
桑柠本来听得入神,被守阁长老关于剑修的一席话激出了满腔热血豪情,却没想到下一秒就被嫌弃了。
这类话,不就是蓝星长辈最爱对年轻人说的嘛——
现在的年轻人太不能吃苦了,我们当年如何如何艰苦奋斗……
桑?眼珠子?柠和顾?娇花?容与同时垂下头,无比配合地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
只有在这种时候,两人为数不多的默契才会发挥一点点作用。
守阁长老见两人如此上道,满意点头:“行了,你们两个走吧,下次可别再被罚来扫地了……”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要求有些难度,于是改口道:“至少别那么快就又过来了吧。”
桑柠顿时从板凳上蹿起来,眉眼带笑保证道:“您老放心,那肯定不会啊。”
守阁长老看着两人一溜烟地跑出藏经阁,声音却仍远远传来。
—“快点快点,再晚就吃不上饭了!”
—“别急,我早就传讯给管事师兄,拜托他替我留一份金丝蹄膀,今天必然能吃上饭!”
—“好耶,还是师妹你想的周到!快走快走,我等不及要品尝美食了!”
……
天衍宫。
天机子盘坐于蒲团之上,双手结印速度越来越快,空中残影阵阵,灵气纵横四溢。
他的身前,卦象不断变幻,随着这变化,他的头发竟是从发根处一寸寸变白。
蓦地,卦象骤停,天机子吐出一口鲜血,满头青丝已成暮雪。
“师父,你怎么样了?”妙算子连忙上前几步扶住天机子,急道。
天机子摆摆手,抹去唇角血迹,竟是放声大笑起来:“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如今,总算是见到一线生机了啊。变局之下,必有无数天才降世,相互争锋。修真界平静了几百年,以后又要热闹起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