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我身上定格,我分不清这是哪一天的昼,这又是哪一天的夜,所有的痛苦已经彻底转移到我身上,生不如死大抵就是这般感觉。
我无法生,却也不能死。
我只能浑浑噩噩地保持最后一丝人的理性。
我同野兽没有区别。
直到我偶然发现了精神控制的作用,在精神控制的那两个小时,是我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坚持住何遇。”
“你在看着他们走向未来。”
“你愿意活下去…”
“你很幸福…”
“坚持。”
“…你是何遇。”
我的记忆逐渐紊乱,有时看着镜子里的人,我甚至会恍惚,她是谁?
也许我早就疯了。
“何遇…他们不值得。”
“什么?”
“你在痛苦中挣扎,可他们不会记住你,他们不会对你的付出感到任何感动,你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胡说!”
“他们不会喜欢一个疯子,他们不会爱你…”
“闭嘴!!!”
“何遇,放弃吧…放弃一切。”
“不…”
“在你替他们承受一切痛苦的背后,他们只会关心设计师的一举一动,没人记住你。”
“你闭嘴!闭嘴闭嘴!!”
脑海中的声音分裂开来,吵得我的头几乎要爆炸。
嘲笑而带着蛊惑的声音似乎在可怜我。
“可怜虫。他们不会记住你,更不会爱你。”
“你只是一个默默付出的可怜虫而已。”
“可怜虫…”
“闭嘴——!!!”
我仿佛看到镜子中的人在冲我狰狞的笑,那笑牵动了脸上布满的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拉着我进入那裂痕的深渊。
“哗——”
我一拳打在镜子上,慢慢地,镜子四分五裂,布满了裂痕,里面倒映着无数布满裂痕的脸,一片一片掉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鲜血从手上滴落,溅在碎片上。
“那不是真的…何遇,告诉我…那不是真的…”
我无助地瘫坐在地上,好像也碎成了一片一片。
于此,每日我最期待的事成了精神控制,像是上瘾一般,我小心翼翼地施展着天赋,在虚妄中贪婪地享受唯一的美好,尽管美好破碎以后,我什么都不剩。
世界又一次拉着我陷入黑暗。
黑暗中,我看到桌子上,银光闪闪的刀。
锋利的刀尖划破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是看着温热的血一点一点流出,感受到心口传来酥酥麻麻的快感,一道,两道,三道…
撕开陈旧的疤痕,新的伤口就那样生生不息。
我渴望解脱。
日夜流转,我想,我早就不是何遇了。
我坐在床边,伸手打开床柜,里面除了一把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枪以外,什么也没有。
那是萧逸送给我的枪,他说,它可以在关键时刻,救我一命。
我拿着枪,它很凉。
我在颤抖,也许因为它太凉了。
一颗子弹,原来,一切早就注定了。
保护我的枪,终将射向我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
我看着枪,大声笑了出来。
“宿主请保持冷静,你的情绪波动已经影响了世界左转,五个男主已经……”
750冷冷地开口:“会影响……”
我只能听见一串乱码,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在意了。
闭上眼,我看到了妈妈,她冲我笑着,张开手,好像在接我回家,我能回家了。
冰凉的枪口抵上太阳穴,可我来不及扣动扳机,我听见玄关被砸开的声音,听见七零八落的脚步声。
我看见,他们闯进卧室,站在我面前。
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他们每个人的眸子震惊而痛苦,眼前的女孩是他们的何遇,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人。
何遇似乎已经不是人了,她整个人蜷缩在宽大的衣服下,所有的皮肉仿佛堪堪才能挂住骨头,她往日光彩的黑发此时变成枯草,凌乱地贴在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旁,灰暗的眼睛下,只能看到触目惊心的裂痕,像几条蜿蜒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脸,甚至密密麻麻的蜈蚣爬向了她的手臂——那是刀疤。
她举着枪的手没有任何颤抖,他们看到,她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们,她笑了。
他们的眸子变得绝望,他们想要阻止一切,只有几步…只有几步就可以。
可他们忘了,她是何遇,是拥有三个天赋的何遇。
20秒的时间暂停,可以让他们留下永远的绝望。
我看着他们迈动的脚步,最后一次使用时间暂停。
从前,20秒很短,短到我拉开想要伤害萧逸的人也会被刀子划伤,短到我推开楼梯口的男人,下一秒他还是会冲上来,可如今,20秒对我来说很长很长。
长到我还能勾起笑容,长到泪水还能滑落。
为什么,我们总在错过?
“对不起…”
我笑了,闭上眼,扣动扳机。
只一霎,那子弹就穿过了太阳穴,十分轻松,像是穿过一块软绵绵的豆腐。
血红和着白色的豆腐渣迸射飞溅,也许溅满了他们的眼,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从未觉得20秒这样长。
墙上钟表的指针重新转动。
“砰————”
我的时间,永远定格。
“何遇…?何遇!!何遇——!!”
她再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如何痛彻心扉,也再不会看到他们的绝望。
她对自己施用了永远的时间暂停。
原来20秒…是他们穷极一生,也无法抓住的时间。
……
“1075号实验体任务失败,正在上传实验记录。”
“上传加载25%”
“上传加载50%”
“上传加载75%”
“上传加载100%”
“实验记录已上传完毕,可以唤醒1076号实验体,请总部指示。”
…
废旧的烂尾楼透出些许蔚蓝色的光,少年手中的火焰渐渐熄灭,抬手擦去脸上的血液,面前的尸体似乎没有激起他心中一点涟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心中压抑的痛苦。
小逸撇了一眼被染污的衣服,他也不知道,只是夜深人静时,才会恍惚想起一个模糊的黑影,那黑影很近,可小逸来不及抓住,像是恶作剧一般,只留下一道破碎的身影。
每当他想要努力去回想时,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遮住了他的眼,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还是小逸,应当被销毁的另一部分善魂的小逸,想要维护心中纯粹善良的小逸,漂泊不定的小逸,什么都未曾拥有的小逸。
月光撒进小逸的手,是月亮的眷顾,还是小逸的挽留?
他曾试图挽留月亮,乞求月亮的眷顾。
“嗯…!”
骤然涌起的痛意席卷了小逸全身,什么与痛意一起破土而出?
是被迫遗忘的记忆,是早已滋生的情愫。
“何遇…?”
“原来…这才是你的爱吗?”
何遇的爱是什么?是小心翼翼默默无闻身后的守护,是从来只为别人着想的奉献,是甘愿替他们承受一切哪怕自己破败不堪的沉重。
是悄无声息又震耳欲聋的爱。
一滴泪珠闪着苍绿色的流光划过脸颊,小逸想起来了。
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的月亮在落下之前,抱了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