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住医生的衣领,“一定是你们搞错了,里面的人一定不是杨舒。”
逾白和蒋烨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激动,怕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一直拦着我。
医生耐心解释,“患者已经是肝癌晚期,年龄也大,身体各个机能已经衰竭,我们真的尽力了。”
杨舒盖着白巾,被护士从手术室推出来,“和患者好好道别吧,请您节哀。”
双腿直哆嗦,感觉头晕目眩,看到杨舒尸体时,我反而异常平静。
话哽咽在嗓子里,颤抖的手扶额,目光呆滞,面无表情,“臭小子,你又耍我是不是,我的衣服做好了吗,赶紧起来,别逼我揍你。”
杨舒平静的躺着,嘴角带笑,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您来了。”
听到杨舒声音的瞬间,强忍的眼泪难以自制,我僵在原地自顾自地哭。
半晌才随手擦干眼泪,转身对杨舒假笑,“臭小子,你赶紧回到你身体里,别闹,这一点也不好玩。”
杨舒淡然笑着,“上次的衣服给您改好了,放在店里您记得去取。”
我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双手紧捂着脸颊,蹲在地上涕泪横流,他缓缓蹲下。
我埋怨自己,“都怪我粗心大意,都没注意你病的这么严重,我要是早点发现,你就不会死。”
“莫哭,在您的照顾下,我活到这把年纪已经很知足了。”
我泪眼婆娑看着杨舒,他一头短发罩着一层白霜,大眼睛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一双粗糙的手爬满了老年斑,“臭小子,你怎么都这么老了。”
他抚摸着我的头,“您还是这么年轻,对我来说,您是母亲,是姐姐,更是女儿。”
“因为我,您的前半生遭人非议,您的恩情,来世再报答您。”
“很荣幸在您漫长的一生中,陪您走过七十五载,以后,您会更幸福。”
“小舒,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别留我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我求你,我能治好你的癌症,我一定可以。”
我掏出兜里的棒棒糖,“我再也不和你抢糖吃了。”
杨舒想伸手拿棒棒糖,但身体逐渐透明,魂体一点点消散,“时间快到了,您有他们两位陪着,定不会孤单。”
“小舒!”我试图抓住杨舒消散的灵魂。
“蒋烨,你想想办法!你让老黑老白别勾小舒的魂。”
“阿越,我……”
杨舒的魂一缕缕,一丝丝在我面前散尽,我什么都没抓住,扑了个空,眼泪都落在地上。
逾白扶起我,“地上凉。”
我窝进逾白怀里放声大哭,蒋烨想劝我,又不知从何说起。
道理我都懂,也知道杨舒肉体凡胎,肯定有一天会离开阳世,尽管我有心理准备,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还是接受不了。
夜半,我独坐在杨舒墓前。杨舒一生未娶,无妻无子,所以葬礼简朴。
我翻看着杨舒的户口本,养母林怡,姐姐林尔,养女林杉,孙女林似,全是我一人的名字。
看上去热闹的一大家,其实只有我和杨舒,“臭小子,说走就走,招呼也不打一声,好狠的心,半点没有小时候可爱。”
我望着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整片天空乌黑清幽,连点星光都没有,“你也很难过吗?”
寒风中,雪轻盈的从天空飘落,一阵风吹来,像撒向天空的细盐,漫天飞舞,一片片,轻盈得好似鹅毛,似玉片,在空气中沉沉浮浮。
我靠在杨舒墓碑上,逾白蒋烨迎雪走来。
“下雪了,我们回去吧。”逾白给我拿件厚衣服,硬要我穿上。
我把手揣进兜里,“再坐会吧。”
蒋烨垂着头像是犯错的孩子,“阿越……我不是不帮你,只不过……上次老黑老白晚勾了一个老太太的魂魄,受了罚,死活不肯宽限些时间。”
我哭笑不得,那位老太太多半是我姥姥,也不好因为自己的私欲再连累黑白无常受罚,“我知道。”
我又沉默不语,一言不发地靠着杨舒的碑,无神的看着漫天鹅雪。
逾白蒋烨两人推三阻四,你来我往,“小越,难过你就哭出来,还有我们陪着你。”
“对呀对呀,要不你把我揍一顿,你这个样子也太吓人了。”
“我没事,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我。”
逾白蒋烨一左一右挨着我坐下,“为什么偏偏是我长生呢?世界上那么多人想长生,都没能如愿。”
“你们说,这是神明的恩赐还是惩罚?”
“恩赐吧,不是所有人都会长生,如你所说,自古那么多帝王想长生,亦不能如愿。你长生还遇到了我和冰坨子,那肯定是恩赐。”
“你说对吧,冰坨子。”
逾白暖笑着,“我觉得不管是恩赐还是惩罚,重要的是,你用无限的生命做什么。只要你按照自己的想法活,就算生命只有半日,也是快乐自在。”
蒋烨看我又沉默,认为话题太沉重,“你说的太深奥了,听不懂,毒鸡汤毒鸡汤。这个话题太哲学,换一个换一个。”
“阿越,要不你给我们讲讲你和杨舒的事吧。”
“你们确定要听?”
逾白蒋烨同频点头,“闲着也是闲着,你就说说呗,我们也挺好奇你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羁绊。”
“那故事就太长了,我想想从哪讲起呢?”
杨舒是故人之子,他的母亲叫梁芷是八路军的护士,父亲名叫杨思温是国军上校。
故事要从1928年,我离开故居那日说起。
那年我十八岁,因为尝到蛊毒反噬的滋味,决定努力积攒功德和阴德。
提着行李,漫无目的在街道上闲逛,不知自己该去往何方。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家裁缝店门口,盯着橱窗里的旗袍挪不动腿。
当年我和姥姥刚来到北城时,我就被五颜六色的洋装和旗袍迷住,吵嚷着让姥姥给我买一件。
可当时太穷,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给我买漂亮衣服,见我那么失落郁闷,嘴巴撅的和挂钩似的。
姥姥向我保证,“等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姥姥一定让店主给你做一件最漂亮的旗袍。”
“真的!说话算话!”
“当然,姥姥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还是一样的橱窗,只剩下我孤零零的站在橱窗外,“你失言了,姥姥。”
我刚要转身离开,裁缝店店主推门喊住我,“姑娘,你是叫林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