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来闻言,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果然是学生,脑子里充满了天真可笑的想法。
徐陟摇了摇头,笑着打断了女学生。
“话不能这么说。”
“那该怎么说?”
“正因为他们听不明白,所以我们才需要一遍一遍地出去宣传,去帮助他们。”
“徐老师,你确定你真的是为了宣传吗?”女学生昂着脑袋,眼里满是不屑,“你无非就是为了完成上面的任务罢了,工人听与不听,你根本就不在乎。”
徐陟一时有些语塞,他尴尬一笑,诚恳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对。如果我讲课再生动一点,那些工人或许会认真听讲吧。”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徐老师你别放心上。”
女学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咄咄逼人,赶忙低头道歉。
“哈哈,没关系。你也只是过于着急了,但是做我们这种工作的,就是不能着急。”
徐陟笑眯眯地说着,好像真的不放在心上。
魏来上下打量着徐陟,不由得将他与丁一联系在一起。
丁一表面上唯唯诺诺,像个应声虫,可他内心却永远不服输,他喜欢在规则内将敌人打败,以堂堂正正的姿态战胜对手。
徐陟和丁一一样不喜欢得罪人,但他的心态和丁一不同,他是完完全全地与世无争。魏来可以感受到,他是真的循规蹈矩、得过且过。
至于那个女学生……
魏来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种满脑子理想主义,总是自以为正义的年轻人,是魏来最讨厌的,也是魏来最不擅长应付的人。
魏来多看了那女学生两眼,把她标记为嫌疑人。
诡异物品的力量足够强大,别说女孩儿了,就算小孩子都能借助诡异力量杀人。
“警官,你还有什么要和我们交流的吗?”
徐陟转过头,看向魏来。
魏来摆摆手,笑道:“徐先生,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
“可以。”徐陟冲着女学生点点头,“你先回去,我和警官单独聊一下。”
徐陟带着魏来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魏来瞧了一眼徐陟,淡淡地说道:“你似乎很积极的样子。”
“嗯,我猜你是知道那些传闻了,所以才特地来找我吧?”
“我想听听当事人的说法。”
其实魏来根本不知道徐陟所说的“传闻”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他与对方交流。
徐陟尴尬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嗯……我和厂长确实有些冲突,但说实话我们这点冲突还不至于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你也知道,这两天我一直在附近的厂区做普法宣传。
我们单位要求我们在每个厂区待三天以上,要确保每个员工都能掌握常规的法律知识,有条件的还需要组织厂区进行法律知识考核。
可是,在这个厂区推行活动的时候,我们产生了一些小冲突。
刘厂长认为我们是在教坏工人,浪费工人们的工作时间。我跟他说,这是上面下派的政治任务,麻烦帮忙。
结果,他居然叫工人把我们围了起来,到后来我们甚至依靠警察的帮助,才成功地躲过一劫。”
徐陟说完,无奈地叹了口气。
魏来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啃着指甲。
徐陟心里犯嘀咕,他微微弯腰,恭敬地说道:“警官?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嗯……没有了。”
魏来眼光一瞥,这才发现徐陟的皮带上挂着一串钥匙。
徐陟感受到了魏来的目光,下意识地用衣服的下摆挡住了钥匙。衣服带动钥匙,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你怎么喜欢把钥匙别在腰带上?”
“哈哈,让您见笑了。我的衣服口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这钥匙放口袋里容易硌着我大腿。”
“这样啊。”魏来没有纠结太久,“那个和你一起上课的女学生是谁?”
“她叫鹿鸣鸣,是我们单位新来的实习生,就是上个月月初来的。听说是金陵大学的社会学专业的学生,还是硕博连读呢。”
“硕博连读?那她还确实有些厉害啊。”魏来惊讶道,“你和她很熟吗?”
“我们也就刚认识一个月而已,她现在跟在我屁股后面干活。”
“你觉得她性格怎么样?”
“很聪明。”徐陟笑着说道,“你也知道的,那些出社会的大学生都这样,等工作了一两年后,她们就好了。”
“哈,你觉得那样是变好了还是坏了?”
“是适应了。”
二人相视一笑。
魏来站在原地,与徐陟闲聊了一会儿,丁一便给他打来了电话。
“对不起,我同事叫我了。”
“没关系,魏警官。”徐陟挥挥手道,“和你交流得挺愉快,但愿以后有机会能再见。”
“嗯,会的。”
魏来接起电话,来到厂区大门前。
丁一已经把车开到了魏来面前,他摇下车窗,朝着魏来挥了挥手。
“怎么样?”
“还行,算是有些收获。”魏来坐在丁一旁边,系上安全带,“你呢?”
丁一拿起笔记本,一板一眼地指着笔记说道:“我询问了工厂里的高管,大家对刘厂长的人品赞不绝口,很少有说他坏话的。”
“一个人人品怎么样,应该去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听别人怎么评价他。”
“呃……难道你查到了什么别的线索?”
“根本不用查,在我看见那秘书后的第一眼我就知道,秘书的话不能信了。就算他知道些什么,他也不会说出真话,应该从别的地方找线索。”
“为什么呀?”
“秘书姓啥?”
“张。”
“刘军的老婆姓啥?”
“张。”
“嗯,就这样,还有必要问下去吗?”
丁一倒也不傻,立刻明白了魏来的意思,“你是说,张秘书是刘军的小舅子?”
“八九不离十。”
“不过这种事情倒也常见,秘书能接触到许多机密的东西,肯定要让亲近的人担当。”
“哼,一个代工厂罢了,能有什么机密?这些老东西,无非就是让自己的亲信吃到脑满肠肥,却让手下的工人流血流汗。”
“怎么说?”
“你知道这些工人的时薪多少吗?”魏来用双手食指比出十字,“十块钱一小时。”
丁一略微心算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怎么这么低?这些工人难道都不会提出意见吗?他们不会罢工吗?”
魏来闻言,哈哈大笑,眼角都挤出了两滴眼泪。
“丁一啊,集会罢工不经过审批是违法的,你猜猜看审批的人是谁呢?”
“可这个薪水也太低了,去工地搬砖一天也能两百块钱呢。”
“你要不相信的话,可以去别的地方问问。我敢保证,整个工业区没有一个工厂的时薪会超过这个数,他们最好的也就多给两百块的全勤或者绩效奖金而已。”
“为什么呀?”
“如果有人敢高于这个数……你猜别的厂长会怎么样?他们绝对会联合抵制你,因为你坏了市场规矩啊。
这两天有人来工业区做普法宣传,刘军和其他厂长甚至还对这些公务员百般刁难。
刘军工厂给的工资虽然低,但基本工资却刚好符合当地的最低工资标准。工厂里确实有加班,但是他们加班还全额给足双倍加班费。
前前后后加起来,你的收入完全可以达到招聘广告上的要求,可代价却是一月无休、加班到死。
更可笑的是,你居然没办法在工厂里找到任何违法违规的地方。”
丁一皱着眉头,悠悠地说道:“全月……无休?”
“哦,倒也不是无休。”魏来挠挠头道,“我问过了,他们一个月能休息两天。”
“天呐……”
“哦,顺便和你说一个冷知识。”
“什么?”
“你知道一周单休制是什么时候开始确立的作息制度吗?”
“不清楚。”
“清朝末年。”魏来笑眯眯地说道,“勤劳刻苦可是我国的传统美德呢。”
丁一闭上嘴巴,将笔记本合拢,发动了汽车。他不敢和魏来讨论什么,因为他知道魏来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
夜里十二点。
在这个时间,金陵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魏来坐在副驾驶上,路过了1912的酒吧街,灯红酒绿的城市之中,年轻的男女在喧嚣的音乐和浓厚的酒精之中放纵着、麻醉着自己。
夜里最热闹的,不仅是酒吧街,还有那远近驰名的鬼市。
哪怕是夜里,鬼市附近的停车场依然爆满。
不过,挤满停车场的并不是汽车,而是一些小电驴。
“开车的人,可不会来鬼市。”魏来感慨地说道,“你知道吗?打电话叫警察来查一查停在这里的小电驴,恐怕里面有三分之一都是赃车。”
“这么夸张?”
“不然的话,这个地方怎么能叫鬼市呢?鬼市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开市的时间鬼,他们卖的东西也鬼。”
魏来带着丁一,轻车熟路地在小巷子里穿行。
过了没一会儿,他们便找到了鬼市所在的小巷子里。
摊贩们在自己的摊子边挂上了电灯,方便客人看货。他们售卖的东西千奇百怪,既有刚出土的“文物”,还有光鲜亮丽的服装。
“分头找吧。”魏来咬着指甲说道,“直接去找旧书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