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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1 / 1)


秋日的早晨还带着些许的寒意,迎面的风里夹杂着幽淡的花香,前面就是花桥街了。

将要驶进花桥街的时候,有几辆满载着盆栽菊花的马车从花桥街驶出,与他们擦肩而过,隐约可见那些盆栽俱是不常见的珍稀品种,粉的白的黄的好看极了。

“这些马车怎么好像要出镇?这些花不是送往花市的吗?”荆少语扭头看了看,好奇地道。

钱弄墨听他这样说,探头看了一眼,“那些花是要送去府城的,不仅是府城,这几年花市还会选出花王千里迢迢送入京城呢。”

“原来如此,这花市的主人很会做生意啊。”荆少语赞叹出声,搞出花王的噱头送入府城、京城,既讨好了想讨好的人,又能为这花市增添一层光环。相传宋时寿阳公主睡在含章殿下,有梅花落于公主额上,留下梅花印迹,结果民间纷纷效仿这落梅妆,可见这些贵人喜好的东西,往往能令民间更为趋之若鹜。

“哼,哗众取宠。”钱老爷轻哼一声。

荆少语顿了顿,不知这句怎么又得罪了钱老爷,猜测大概是因为钱老爷和这花市的主人有些龃龉?

正在荆少语想着要怎么描补回来的时候,马车里的钱弄墨开口了,“爹啊,你又欺负荆公子做什么,你私下里不也感叹那冯老爷是个奇才么。”

钱老爷被噎住了,怒瞪了这还没成亲就胳臂肘往外拐的糟心闺女一眼。

但……却无法反驳。

就算钱老爷看冯子今不大顺眼,却也不能否认此人的确算是一个奇才。

冯子今就是这花市的主人,也是寄山酒楼的主人。

这冯子今也算是出身书香世家,祖父是举人,但他父亲不大争气,考了一辈子还是个童生,且把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发挥得淋漓尽致,败光了家财不说,还害得妻子生病无钱可医,被一场风寒给要了性命。

冯子今幼年失母,父亲又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左邻右里谁不叹一句可怜,可就是这样一个可怜孩子,十三岁那年不声不响地考了个秀才回来,达成了他爹一辈子都没达成的梦想。

他爹简直如获至宝,觉得自己这辈子科考无望了,便想把儿子培养成状元之才,结果冯子今却就此搁下书本,走街串巷卖烧饼去了,差点把他爹气得撒手人寰。

秀才卖烧饼,这可是件稀罕事。

冯子今靠着这个噱头,愣是赚到了第一笔钱,转头就买了头驴子开了个磨坊,尔后磨坊越来越大,驴子越买越多,赚了个盆满钵满……虽然坐拥了万贯家财,但冯子今他爹大抵是不大开心的,好好的书香世家被整成了商贾之家,冯老爷能开心得起来才怪了,虽然如今陛下大力发展经济,鼓励从商,商户也不再是贱籍,但刻在人骨子里的观念哪里是一时半刻能改得过来的?

然而冯子今会在意他爹的看法?显然是不会的啊,于是他又开了寄山酒楼,许是知道拼口碑拼实力他都拼不过钱家酒楼,于是冯子今另辟蹊径,他卖风雅!尤其是二楼的雅间,均以花中四君子为名,布置得极为雅致,尔后这冯子今又在镇外买了许多田地,雇了许多花农,开始种花。

每逢春秋两季,便广开花市,几年下来,愣是把这春秋两季的花市给捣鼓成了凤来镇一大盛景,还吸引了许多的文人墨客,手段着实了得。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进了花桥街。

整个花市以寄山酒楼为中心,从花桥街的街头一直铺陈至街尾,蔚为壮观。

他们来得不算晚,但花市也已经热闹了起来,有挑着担子在人群中穿梭叫卖糕点小吃的小贩,有举着糖葫芦蹦蹦跳跳的孩童,还有技艺精湛卖力表演的杂耍艺人,这扑面而来的热闹和香气驱散了秋日清晨的寒意。

闫慎驾着马车,在寄山酒楼门口停了下来。

此时寄山酒楼里已是人声鼎沸,要说平时钱老爷肯定是不会踏进这寄山酒楼的,毕竟同行是冤家嘛,而且钱老爷向来看冯子今不大顺眼……但花市不同,钱夫人爱花。

天大地大,夫人最大。

于钱老爷来说,在夫人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包括男人的面子。

面子才值几个钱,当然不比夫人开心重要。

所以每年春秋两季花市,钱老爷都会提前在寄山酒楼订下雅间,陪夫人赏花,而寄山酒楼的二楼雅间是赏花的最佳位置,钱老爷都能拉下脸带着夫人来花市了,当然也不差再在寄山酒楼订一个雅间了。

至于带上闺女……只是顺便罢了。

只是这次带上闺女,还得带上能保护闺女的阿慎,还有一个厚着脸皮不请自来的未来女婿荆少语。

“钱老爷您来啦。”寄山酒楼的伙计殷勤地迎了上来,“您订的是‘竹一’,楼上请。”

对于一年只来两回的钱老爷,寄山酒楼的老伙计都很熟悉了,东家可是特意交待过,对待钱老爷要尤其热情,一定要让他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感觉!

钱老爷轻哼一声,哪能不知道冯子今的险恶用心,无非就是显摆罢了,他才不生气,他有心爱的夫人,有贴心的闺女,那冯子今有啥?除了钱他啥都没有,哼!

钱老爷牵着夫人上了二楼。

钱弄墨乖巧地跟着踏上楼梯,刚走了两步,她脚下忽地微微一顿,下意识回头往楼下大堂里看了一眼。

“怎么了?”闫慎见状,上前一步,问。

楼梯比较窄,荆少语一个不察便挤不上前了,只能蹙眉看了乱献殷勤的闫慎一眼,觉得这个人真是非常的碍眼。

“刚刚仿佛有人在看我……”钱弄墨找了一圈没找着人,疑惑地摇了摇头,“可能是人太多的缘故吧。”

楼下大堂里都是人,而她前些时候又因为婚事闹得沸沸扬扬,有谁因为好奇而看上她一眼似乎也并不奇怪,钱弄墨这么想着,便放下疑惑,走上了二楼。

她身后,闫慎眯起眼睛往楼下大堂扫视了一圈。

二楼雅间里摆着应景的复色菊,一踏进门便闻见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便是钱老爷想存心挑刺,也不得不承认这冯子今于商道上颇有些小聪明。

钱弄墨坐下,点了花市特色的菊花茶,又点了蜜糖蒸糕,还有桂花粥。

“墨儿,你没吃早膳吗?”钱夫人奇怪地问。

“难得来一次,尝尝嘛。”钱弄墨笑眯眯地道。

钱老爷轻哼一声,左右看看,大喇喇走到棋盘边坐下,“墨儿,过来陪我下棋。”

“这不是来赏花的么,下什么棋呀。”钱弄墨的笑容略僵了一下,道。

钱老爷喜欢下棋,但实在技艺一般,偏还胜负欲极强,且对自己的棋艺相当没有自知之明……总而言之,陪钱老爷下棋是一件劳心劳力的苦差使。

“这会儿还早,没什么可看的,待会儿争花王才有些看头。”钱老爷摆摆手道。

钱弄墨正打算再找个什么理由推脱,一旁不知世事险恶的荆少语上前一步自告奋勇道:“钱伯伯,下棋我也会一些,我来陪你下吧。”

钱老爷挑剔地看了他一眼,很是勉强地点了点头,“行吧。”

见荆少语自己送上门,钱弄墨目不忍睹地闭了闭眼睛,按了按额头,干脆眼不见为净,走到窗边去赏花了……

雅间里有两扇很大的窗户,站到窗边便能将半条花桥街收入眼中,钱弄墨倚在窗边看了一会,然后微微一僵,那种被窥视着的感觉又来了……她略微直起身子,向窗外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人群里蹦蹦跳跳的孩童、表演吞剑吐火的卖艺人,还有兜售鲜花的小贩,每个人都面目陌生而模糊,偶尔有人抬起头好奇地往雅间这边看,但似乎都不是那道窥视她的视线。

因为那道视线的存在感太强,并不是那种无意或好奇的眼神,而是沉甸甸的盯着,钱弄墨微微蹙眉,一直到那道视线的感觉消失,她也没有在人群里找到那个似乎躲在暗处窥视她的人,钱弄墨一时有些吃不准究竟是不是错觉了。

她又趴在窗口看了一会儿,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也没有了。

窗外依旧热闹,楼上的雅间闹中取静,闫慎正一脸温和地陪着钱夫人说着话,另一边荆言正和钱老爷下棋……目前看着还十分和谐,但愿待会儿荆言还能这么平静。

这时外头伙计敲了敲门,来送茶水点心了,还有钱弄墨点的桂花粥。

钱弄墨走到桌边,将桂花粥盛了几碗出来,给钱夫人端了一碗,给闫慎端了一碗,给钱老爷端了一碗,最后端了一碗放在了荆少语手边。

荆少语从府城赶了一夜的路回来,早膳也没有吃,此时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他一边陪钱老爷下棋,一边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桂花甜蜜的味道一下子溢满了口腔,这粥略微烫口,但这微烫的感觉一路从喉咙滑入腹中便特别的熨帖,仿佛一瞬间便驱散了他一夜披星戴月归来的疲乏和饥寒,见对面钱老爷夹着棋子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他便低头又喝了一口粥。

三口两口的,一碗粥便见了低。

钱弄墨默默将碗端走,又盛了满满的一碗放在他手边,还有一碟热乎乎的蜜糖蒸糕。

荆少语愣了愣,侧头看了她一眼。

钱弄墨冲他眨了眨眼睛,无声地比了一个“快吃”的口型,桂花粥是特意给荆言点的,她还记得他的手很凉,原想着喝口热粥会舒服些,却没想到他三两口就喝完了一碗,一副饿极了的模样……想来是还没吃过早膳。

正这时,对面钱老爷“啪”地下了一步棋,头还没抬便催促,“快下快下。”

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他自己可以举棋不定磨蹭半天,还喜欢催着对方下。

荆少语忙落下一子,然后看钱老爷又开始皱着眉头思索,便低头就着桂花粥吃蜜糖蒸糕,那蜜糖蒸糕松软可口,且香甜怡人,不知不觉就两个下了肚。

对面钱老爷也不知是看他吃得香甜,还是思索的时候嘴巴寂寞,也拿了一个来吃,咬了一口蒸糕觉得过于甜腻了,又喝了一口粥……这一口粥下去,钱老爷一下子皱起了眉头,“怎么都是甜的,这要怎么吃?墨儿你没点个咸口的点心吗?这么吃不嫌齁得慌吗?”

钱弄墨略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转身倒了杯菊花茶给他,理直气壮地道:“谁让你用桂花粥来配这蜜糖蒸糕了,得用这个菊花茶来配啊。”

钱老爷喝了一口菊花茶,才冲淡了口中腻人的甜味,松开了因为被齁到而紧拧的眉头,“那你点这甜粥做什么?”

“就……就突然有点想吃了啊。”钱弄墨眨了眨眼睛,扬起下巴道。

一副理直气壮恃宠而骄的模样。

“行吧。”钱老爷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又将心思放在了棋盘上。

荆少语垂眸一笑,感觉口中更甜了,这股甜从口中一直蔓延到了心里,他又想起了钱家酒楼那个叫木头的伙计呆头呆脑地问他:荆公子你不齁得慌吗?

不齁,甜得刚刚好,且令人欲罢不能。

就如同钱姑娘一般。

说来也是奇怪,美人他见过不少,钱弄墨的确是个少见的美人,初见她之时他只觉得那是个美人,可就像他观其他美人一般,除了赏心悦目之外,也并无甚特别之处了。

可现在,他却觉得她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美,简直每一处都长在了他的心坎上,除了她之外,其他的美人都面目模糊了起来。

只有她,熠熠生辉。

对面,正和闫慎说话的钱夫人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眸中忍不住也染了一丝笑意,这对父女俩套路是一样一样的,真是没人能逃得过。

坐在一旁的闫慎顺着钱夫人的目光看了荆少语一眼,那双异色的眸中滑过一丝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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