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弄墨有点焦躁。
这都隔了两日了,荆少语还是没有来找过她,她被禁足在家中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那个庄子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实在让人寝食难安。
就连小碗,这两日都躲着她走,一副生怕再被她忽悠的模样。
钱弄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百无聊赖地将手里最后一点鱼食都抛进池塘里,看着一群鲤鱼一哄而上,然后又甩甩尾巴沉入池塘深处不见了踪影。
正这时,她忽然看到对面的走廊上有人走过。
是闫慎!
“闫公子!”钱弄墨忙叫住了他。
闫慎停下脚步,回头便看到钱弄墨拎着裙摆冲着他跑了过来。
“慢点,别摔了。”闫慎见她走的急,忙高声叮嘱。
“……”钱弄墨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真的一个平地摔,这位闫公子真的是当她长辈上瘾了呢,她按捺下有些无语的心情,走到闫慎面前,“闫公子,你今日忙不忙?”
“你有事需要我帮忙吗?”闫慎一眼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很是温和地道:“有事但讲无妨。”
“那……你能不能带我出去一趟?”钱弄墨试探着道。
“你要去何处?”闫慎神色温和地问,似乎一点没觉得她的要求有多么的突兀。
钱弄墨眼神闪了闪,忧心忡忡地开口道:“是这样的……我这两日辗转反侧,总想着那个庄子的事情,想着那个盗用我家金银交引铺名号的工匠既然躲藏在那个庄子里,不如直接报官把他抓了,省得夜长梦多连累我们家,闫公子你觉得呢?”
“不必担心,这件事和钱家扯不上关系。”闫慎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安慰道:“我有门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那个庄子已经被官府查抄了,不过因为这桩案子还有些细节没有查清,所以暂时没有宣扬开,但此事定然不会牵连到钱家,你且安心。”
已经被查抄了吗?!这么迅速的?
钱弄墨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闫慎离开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忍不住抬手掐了自己一下自己的腮帮子,嘶!好疼!不是在做梦!困扰了她那么久的事情居然这么快就解决了吗?!
钱弄墨站在原地,乐得一蹦三尺高,好半天才压抑住了满心的兴奋之情,这会儿什么焦灼都没有了,她美滋滋地想果然把这件事上报给钦差大人才是最明智的决定,你看现在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这位钦差大人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天大老爷!
不就是喜欢给人当长辈嘛!都好说的!钱弄墨决定以后对闫公子要更尊敬一点!
“阿嚏!”知府衙门的内堂,荆少语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这声音太响,正聊着案情的赵知府和邵时有双双看了过来。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继续。”荆少语揉揉鼻子,笑道。
赵知府在心里直摇头,想不明白陛下怎么会委任这么一个不着调的纨绔为钦差来查案,说起来荆家四个孩子,三个都是好的……偏偏一片好竹里就出了这么一个歹笋。
“那贼窝已经清剿干净了,查出一套极为精细的盗铸模具以及一箱半注铅的银锭,数额差不多有一千八百两之巨。”说起这个,赵知府的表情有些严肃。
“才一千八百两?”荆少语嘀咕。
“荆公子!”赵知府忍无可忍地瞪着荆少语道,“你可知道一个普通的百姓劳碌一年才能赚得多少银钱?”
“……多少?”荆少语不耻下问。
“诸如佃农,日日祈盼风调雨顺,辛苦劳作一年,得粮三千余斤,刨除一半地租,自己所得折合白银不过二十余两,再如短工杂役,每月薪酬不过一两左右,就算日日有工做,一年下来也不过十余两。”赵知府冷着脸道,“才一千八百两?荆公子真是好大的口气。”
“咳……我不是这个意思。”荆少语差点被他说羞愧了,这赵怀是个极为板正严肃的性格,连陛下都夸赞他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好官是好官,就是性子太过板正了,他见过的读书人也不少,像他这么板正且嫉恶如仇的也是少见。
“那荆公子所言何意?”赵知府冷哼一声,道。
“邵侍郎应该同你讲过自魏晟家中查抄出不少注了铅的金银锭,那些金银锭上都刻有‘桃花街南杜大郎匠’的戳记,均是出自这个杜春林之手……我总觉得自这庄子上查抄出来的数目还是少了些,他们应该还有另一处窝点用以藏匿这些造假的金银锭。”荆少语顶着赵知府朽木不可雕也的目光解释道。
一旁,邵时有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荆少语的说法。
赵知府虽有些看不上这个纨绔,但也并非那等刚愎自用听不进话的,这会儿听荆少语这样说,他沉吟一番,也点头同意道:“你的猜测倒也并非毫无道理,只是这桃花街南是哪儿?”
“是凤来镇钱家位于桃花街南的一个金银交引铺,杜春林曾经在那个铺子里当过一段时间的银匠,但只做了一年多就辞工走了,当时说辞工的原因是因为弟弟娶了媳妇要好好孝敬哥哥。”邵时有看了荆少语一眼,开口道。
“钱家?”赵知府仿佛想起了什么。
“赵大人有印象?”邵时有问。
赵知府点点头,“倒是个积善之家,那家主人钱金宝虽然看着是个市侩的商人,但也有几分侠义心肠,修桥铺路的善事做得不少。”
能把善事做到让赵知府都有印象,那定然是没少做了。
赵知府这样板正严肃的人竟然对钱老爷印象不错,邵时有有些惊讶。
荆少语笑了一下,钱老爷向来是个聪明人,他开口道:“这件事我查过,这杜春林是三年多前到钱家的铺子里找工做的,恰好当时铺子里的工匠要辞工返乡,铺子里的掌柜见他老实巴交的,带着一个弟弟还跛着一条腿着实可怜,而且手艺也还不错就留下了他,结果他做了一年多就辞工了,理由就是邵侍郎说的那样。”
“看来这杜春林还得好好审一审,他特意去钱家找工做,结果做工的时间却并不长,并且离开之后还顶着钱家的金银交引铺的名号进行盗铸,说不定他一开始到钱家做工就抱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赵知府沉吟着道。
“赵大人说得有理。”荆少语点头,一副很是赞同的模样。
邵时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家伙根本就是有意引导着赵知府说出了他原先的结论而已。
荆少语当作没看到邵时有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又问:“那个庄子在戴桃月的名下,戴桃月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我调出了衙门里的户籍登记,这戴桃月原籍扬州,先前嫁过一次人,被夫家休弃之后才辗转来到此地落户,后嫁给了杜秋成,杜春林和杜秋成原籍太原,登记的是匠户,身份证明都没有什么问题。”赵知府道。
“那就更奇怪了,这样三个人是怎么和大太监魏晟扯上关系的?他们之间一定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那个人一方面利用戴桃月牵制着杜家兄弟卖命,另一方面不知用什么法子牵制住了魏晟,逼得他宁可畏罪自尽也不曾将之供出来……杜春林铸好的那些注了铅的银锭八成也是他按期派人去取的。”荆少语看着赵怀,缓缓开口道:“除了杜春林,戴桃月也要好好审一审,我总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应该与那个幕后之人有联系。”
赵知府有些意外地看了荆少语一眼,这个人仿佛也不像传言中的那样草包嘛……竟然都说到点子上了,他点点头,“你说得有理。”
一旁,邵时有插嘴道:“那庄子被查抄之事暂时也不要宣扬开来为好,赵大人不妨派些人手远远盯着,若那幕后之人再与这庄子有什么接触的话,说不定我们可以守株待兔。”
荆少语摇摇头,“那幕后之人行事向来谨慎,应该会有所防范,不大可能自投罗网。”
“总要一试。”邵时有瞪了荆少语一眼,这个人总喜欢和他抬杆。
赵知府点头表示同意。
荆少语耸耸肩,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