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外,灵溪湖。
在佟婳陪着孩子进入梦乡,顾战骁筹划着把聘礼送进小院的时候,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缓缓的停在了距离灵溪湖不远的地方。
佟肃年从马车上下来,他紧了紧披风,四下望了望。
天还未暖,湖面上冰还未化。
没有潺潺水声,灵溪湖周围除了呼啸的风声,就是林间枯枝晃动的声响。偶尔还有飞鸟,扑棱棱的从林间飞起,传来几声嘶哑的哀嚎。
那声音,在夜里听着莫名的瘆人。
湖边有人影。
男人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暗黑的颜色,与凄冷的夜色融为一体。
他正凝神望向湖面,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看得出神。他手上,抱着一个鎏金的梅花纹手炉,他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手炉的温热,却像是暖不到他半分,他手白的发寒,连带着指甲都泛着诡异的白,不见血色。
他定定的站在那,就像是迎风而立的石雕,静看风云,无喜无悲。
佟肃年瞧见他,快速过去。
“来了?”
男人背对着佟肃年,语气温和,带着一丝虚弱感。
佟肃年头微微低了低,“是,家里出了些状况,绊住了脚步,耽搁了些时间,让你久等了。”
“无妨,”男人摩挲着手炉的手微微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语气里,隐隐带着一抹笑意,“我喜欢看这的景儿,也愿意在这多等等。”
这话让佟肃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茬。
他低着头没动,也没出声。
男人也不急,他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湖面,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他才轻呼了一口气。
“顾战骁查到百草堂去了?”
“是,”听问,佟肃年快速回应,“因为……因为佟婳的关系,百草堂的那批药,暴露的很快,顾战骁介入的速度也极快,现在整个百草堂,都在他的控制之中。顾战骁这个人很有本事,他盯上了百草堂,那背后的事,他应该很快也能查出来,最多也就是这三五日的事。”
“嗯。”
男人应了一声,没说什么。
佟肃年见状,试探性的开口,“要帮帮严邵诚吗?”
“帮他做什么?”男人嗤笑,“多行不义,作茧自缚,严邵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都是他自找的。他出了事,他自己承担,再不济还有严家兜着,你急什么?”
“可这些药是童……”
“童家的事,更跟你没有关系,你自家后院还没料理干净呢,还想把这手伸出十万八千里去?你当你还是从前的佟大人呢?”
佟肃年眸色暗了暗,没有说话。
接触两年,他依旧摸不透眼前的男人,他也不懂,这男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看不透,才危险。
佟肃年看着男人的背影,总觉得他,不如从前那位好相处。至少从前那位,酒色财三个字,就能拴住心,让人一眼就看到底,而这位……
蒙了层雾,深不可测。
佟肃年正想着,就听到男人开口,“听说,佟婉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
“是。”
“新药这两日就到,再不行,就把人送京城吧。”
听着这话,佟肃年猛地抬头,他眼里带着一抹希冀,“她可以回京了?那我女儿……”
“佟大人,佟婉就是你女儿。”
“我……”
“做好你该做的,那该享福的人,自然能享福,该兴盛的家业,自然也能保住。人不能贪,想要的太多,什么都想抓在手心里,就什么都抓不住。佟大人,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佟肃年头更低了些,眼中波澜四起,面上不动声色。
他懂。
他也没的选择。
没有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男人不用看佟肃年的反应,就已经将他的心,看了个透彻。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张惨白清秀的脸上,笑意浮动。
儒雅,却又危险。
……
隔日一早。
佟婳是被海听澜的尖叫声,硬生生的给喊醒的。
“我去我去我去,姓顾的这是要把他的家底,全都掏过来吗?”
“彩凤鸣岐七弦琴、秋山旅行图玉山、官窑青瓷贯耳瓶、月白釉出戟尊、青瓷莲花尊、黄釉青花葫芦瓶、海晏河清瓷尊、《雪景寒林图》、《水村图》、《踏歌图》、血珊瑚、夜明珠、还有那一堆玩意,全都是真的,这得值多少银子啊?”
“当大将军这么风光吗?”
“这么一对比,我那亲王老爹好穷,你说说,他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么不争气?”
“怎么办,我开始有点嫉妒那三个小崽子了?屁大一点,就有挥霍不尽的家财,有个当大将军的爹真好。”
“我都有点想换个爹了。”
“你说,我牺牲一下,叫顾战骁几声爹,他能分我点家产吗?”
“小蓉蓉你说话啊?”
“你说啊,小婳婳脾气不行,眼光怎么这么行?这随便一勾搭,就勾搭一个这么富贵的。”
“唉,真是可惜了我这张好看的脸,奈何是个男儿身。要不然,你说我跟小婳婳争一争顾战骁的宠,是不是也还有点机会?”
“我脾气比她好多了。”
海听澜喋喋不休的念叨,那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越到最后,那话就越没法听。
佟婳拉着被子蒙住头,哼唧了两声,这才起来。身边三个小家伙大约也听到了动静,正迷迷糊糊的睁眼睛,佟婳拍拍他们,让他们再睡会,她自己起来,掀被子下床。
随意的披了件衣裳,佟婳快速往外走。
一出来,佟婳就愣住了。
她这原本还算宽敞的小院,此刻堆满了红木箱子。
一个个箱子大开着,上头还系了红绸,贴了大红的喜字,里面摆的物件,正如海听澜所说,样样价值不菲。
别说海听澜瞧着震撼,就是佟婳,活了两世,也没见过这阵仗啊。
“这……顾战骁弄的?”
“嗯嗯嗯。”
推开海听澜,傅芙蓉忙到佟婳边上,她的目光在佟婳身上上下打量。
“小婳婳,你是不是应该去换件衣裳,打扮打扮?你们家顾将军,这分明是来送聘礼的,你这样,是不是过于随意了点?”
“聘礼?”
佟婳听着这话,太阳穴忍不住突突直跳,哪跟哪,就聘礼了?
佟婳正说着,就见顾战骁从大门进来。
一身石榴红的锦袍,明丽的颜色,衬得顾战骁皮肤白皙。他一双眸子,定定的落在佟婳身上,他勾唇邪笑,神采飞扬,生风的脚步犹若踏云,轻快翩然,骚气外露。
佟婳看着顾战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好像……是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