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晚惊慌失措,双臂撑在软榻上后撤身子,直到脊背贴上软榻尽头的镂空雕花木窗。
眼见着沈倦无甚表情地拿着金锁链靠近自己,钟意晚心中警铃大作。
“沈倦你不能这样!”
他偏头躲过那只伸向他的手,抬脚踹上沈倦胸口。
下一秒,脚踝被人握住,熟悉的热意在这时成了催命符。
钟意晚慌不择路地召出惊阙剑挡在他与沈倦之间。
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眼,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
握在钟意晚脚踝上的那只手发了力,将他放倒在了榻上。
右腿被人抬起扛在肩头,糟糕的体位让钟意晚心中的恐慌感更盛。
沈倦目光直接地注视他,主动压低身子,直至胸口碰上惊阙剑。
“给你最后一次反抗的机会,打伤我然后跑走,或者……”
沈倦召出了另一条赤金锁链,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钟意晚艰难地与他对视。
直觉告诉他,沈倦不对劲。
平日里望向他时那双柔和清浅的眸子里笼上了层阴霾,让他看不真切对方的真实想法。
陌生的感觉令钟意晚觉得违和至极。
他狠下心来,用没被禁锢的左腿踹开沈倦,将人反压在身下,举起惊阙剑就要刺向对方心口。
沈倦表情淡淡地看着他,好像根本不在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钟意晚的视线被水汽模糊,握剑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两人僵持不下之际,殿内的宫侍随从们惶恐地跪了一地,暗中护卫的龙骁卫们也看傻了眼,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一滴泪从眼角滑落,钟意晚像是泄力一样召回了惊阙剑。
“你总是这样。”
“看似给了我选择,实则断了我的全部后路。”
“不论我怎么做,你总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抬手拭去脸上的湿意,倔强地跟身下的沈倦对视。
“别以为我不知道,打伤你了我也跑不出魔界,甚至连这个敛光殿都出不去。”
沈倦抬手想要触碰他,但被钟意晚一掌拍开。
“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敢对我不好就真的杀了你。”
沈倦专注地看着他,揽住他的腰身将人揉进怀里。
“五日后是吉日。”
钟意晚不屑地撇嘴。
吉你个头啊吉吉吉!
我看那天挺适合把你打的满头包。
“届时完婚。”
钟意晚蓦地僵住身子。
这次连他的意见都不征求了?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我会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你。”沈倦拉过他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包括掌控我生死的权利。”
凡是魔族皆有魔纹。
魔皇一脉的魔纹是红莲。
于额头和尾椎骨处都有分布。
这是象征身份的印记,也是一种束缚。
只有这一脉的子嗣自己知道,如果有人在他们的魔纹处滴入指尖血,那么他们的身家性命就会被那人所掌控。
是生是死全凭他人决定。
但千百年来,除却应君则选择这样做以外,这一脉的子嗣全都没有将自己的性命交付他人。
沈倦轻轻捧着钟意晚的手,注意到上面的细小伤口,他眉心一动:“你又受伤了。”
钟意晚抽回了手,干巴巴道:“上过药了。你别想着转移话题。”
沈倦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闷闷地应了好。
感受着怀里灼热的躯体,钟意晚别扭地偏头。
“钟熠,我只倾慕你一个,也只想对你好。”
冷不丁听到沈倦这么说,心里没有触动是假的。
钟意晚正想着回应什么,脚踝上突然覆来陌生的触感。
“咔哒”。
垫有软毛的镣铐锁住了钟意晚的脚腕。
“我给过你机会了。”
沈倦抬起头,亲昵地蹭上他的鼻尖,吐息温热。
“就算你一路跑出宫去也不会有人拦你。”
“傅敖和红铃他们甚至还会帮你返回太一宗。”
“不过现在已经迟了,你跑不掉了。”
——
魔界的冬日似乎要比修真界冷上许多。
窗外寒风瑟瑟,下了一夜的大雪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一夜过去,青砖上结起银霜,一些宫人捧着装有细盐的铜鼎,握着扫帚,仔细清扫方砖铺就的小径。
庭院中的梅树披上厚重雪衣,压得枝头弯折,昨日立于枝头啾鸣的小雀不知去了哪里,窗外唯余风雪声。
钟意晚居住的敛光殿里安了地龙,因此周身环境温暖宜人,连空气都是暖融融的。
大殿中央放着只异兽纹铜鼎香炉,燃有上好的安神香。
青烟丝丝缕缕地萦在殿内,配合上温暖惬意的环境,令人只想犯困。
但被一系列事情搞到心态炸裂的钟意晚完全不困。
他欲哭无泪地盘腿坐在狐毛地毯上,手边还放着从系统商城里兑换到的喷火枪。
“哪家好人会在链子上下咒啊!系统卡牌搞不坏,喷火枪又烧不断,这让我怎么把它解开?”
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那么简单就让你解开的话,我都要怀疑男主的能力了。】
【反正他也不会怎么着你,看开点,就当脚上绑了两条大金链子。】
钟意晚气闷地指了下比他手腕还粗的链条:“谁家大金链子长这样啊?这玩意用来绑妖兽都没问题!”
“你都不知道昨天他有多凶,逼婚就算了,捆着我就……还用传讯符……”
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系统不懂:【传讯符怎么了?】
【他允许你跟宗门联系了?】
穿书局有规定,不允许系统侵犯宿主的隐私权。
因此在钟意晚被沈倦绑上金链之后不久,系统就开启了休眠模式,那以后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
“要是真让我联系宗门就好了。”钟意晚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右手不自觉地抚上额头。
昨日练剑时摔出来的伤口已经被人仔细包扎好了。
但同时,他身上也多出了其他一些痕迹。
顺着裸露在外的脚踝一路看去。
藏在雪色衬袍下的冷白皮肤上刺眼的布满咬痕、指印,甚至还有被链条捆出来的乌青。
严重一些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其余的青青紫紫连成一片,瞧着极为扎眼。
系统迟钝地反应过来什么,干巴巴道:【男主虐待你了?】
“沈倦没有那种癖好。”钟意晚无精打采地把头埋在膝盖上:“昨天他不知道发什么疯,搞出来的动静比往常大了些。”
“以前他总是很温柔,生怕弄疼我。”
“但只有昨天,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听。”
系统略显笨拙地安慰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宿主把这些都记在小本本上。】
【想报复回来的话也可以,系统商城里有各种不伤人性命但精神污染满满的小道具。】
“噗,好主意。”钟意晚勉强扯了扯唇角。
随后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眸光一黯,道:“关于沈倦是重生的那件事。”
“还有世界是否重置过。”
“穿书局真的没搞错吗?”
系统放在对话框上的手指略作停顿。
这并非钟意晚第一次这样问他。
最开始时系统还能十分自信地进行否认,可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以后,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数据是可以被篡改的。
在他能够查到的那部分资料里,并没有关于世界重置和男主沈倦重生的记录。
但不排除有心人更改过穿书局对于各个世界的检测记录。
更何况,严格意义上讲,这个世界并不归穿书局管辖。
鸿元大陆是完全独立且真实存在的世界。
而非“书”中的虚构世界。
事实上,穿书局的能力并没有那么大,做不到直接干涉鸿元大陆的发展轨迹。
局里的人只能通过系统和宿主来间接检测世界中的各种情况。
对于钟意晚提出的问题。
短短一秒的时间里,系统体内的智能回复模块为他罗列出了十余条回复。
或者说,用来搪塞钟意晚的回复。
每一条回答都很圆滑,挑不出什么毛病。
既遵守了“系统不得对宿主说谎”的系统管理守则,又完美掩盖了背后真相。
可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
系统突然不想按照局里设定好的程序运行了。
【鸿元大陆与现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穿书局并不能直接改变修真界中的事情。】
【世界重置和重生这样浮夸的事情目前只有本世界的天道才能做到。】
【如果天道不想让其他人发现什么,那么穿书局也无能为力。】
【换言之,穿书局无法百分百确认世界没有重置过,也无法确认男主有没有重生。】
【宿主,一切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系统委婉地提示:【你想要追寻真相,就得做好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钟意晚郁闷地鼓起一边脸颊:“说到代价,我身上这不都是?”
系统:【emmm……】
【所以你都问了男主什么?】
钟意晚眯眼:“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系统老实道:【什么问题?】
“如果我把事情告诉你,请你帮我一起思考对策,你确定自己不会对主系统和穿书局的人泄密吗?”
系统停在对话框上的手指久久未动。
体内的程序在疯狂拉响警报。
如同半年前他们在巫族禁地遇到宿主钟弈的那一次。
被人设定好的程序在警告他不要做出违背穿书局整体利益的事情。
可是……他想按自己的想法来。
良久,钟意晚才收到了来自系统的答复。
【系统永远忠于宿主,这条规则凌驾于其他规则之上。】
这句话是说给体内某个疯狂拉响警报的程序模块说的。
但某种意义上也向宿主表明了自己的诚意。
系统茫然地看向环在身边的功能面板。
刚刚……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极其古怪的感觉。
明明他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程序,一段没有自我意识的代码。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无论是说话时不自觉带上的语气,还是各种无条件袒护自家宿主的行为。
这些都远远超出了设定好的程序范围。
曾经也有系统出现过这种情况,但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被穿书局销毁。
感受着体内的警报声渐消,系统颇为头疼撑着额头。
麻烦了。
他好像走上了条跟主系统一样的路子。
外面,钟意晚仍旧没有打消顾虑,绷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间他灵光一闪:“弹弹,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嗯?】
他家宿主又想说什么狗话?
下一秒只听钟意晚道:“巫族禁地那会儿,你已经帮我瞒过我哥说的事情了。”
【所以?】
“所以你已经上了我的贼船了,以后都别想下去。”
系统呵呵哒,甩给他几张熊猫翻白眼的表情包,接着道:【沈倦跟你说了,他是重生的,对吗?】
【我猜这是天道做的好事。】
钟意晚为他点赞:“不愧是六个核弹,这都能猜到。”
系统收起开玩笑的姿态,一本正经道:【如果男主真的是重生的那就麻烦了。】
【他大概率还会走上灭世的不归路。】
【这与我们要阻止他毁灭世界的系统任务产生了冲突。】
闻言,钟意晚收好喷火枪,从白狐地毯上直起身子,动作缓慢地朝着书架的方向一点点挪去,金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阵脆响。
他白着脸,一手撑腰,另一只手从书架上取出了昨日看过的那本杂记。
“沈倦之所以会走上极端,大概率跟他血脉中的魔性有关。”
“上一世沈倦并没有走到灭世的地步,顶多就是领着人打到了天道面前。”
“不过这一世还真不好说。”
钟意晚撑着腰,虚弱地靠在书架上,为了让系统看清楚,他抖着手点了自己昨日圈出的关键字。
系统不忍心看他这副样子,复杂道:【你要不坐下来歇歇?】
钟意晚摇头:“坐着更疼,我还是站一会儿吧。”
他曲起手指点了点圈出的关键字:“四界之外究竟是什么意思?”
“或者弹弹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你是人工智能,总比我这肉眼凡胎厉害得多。”
见他脸色苍白,系统故作轻松道:【宿主也很厉害!】
【纵观整个修真界,没有谁能跟你一样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达到元婴期。】
钟意晚眸光微闪,笑着摇了摇头:“跟我客套什么。”
“你快看看这本杂记,万一里面能有解救沈倦的法子呢?”
系统依言照做,片刻后抱歉道:【除了宿主圈出的那些关键信息以外,这本杂记里没有其他线索了。】
此话一出,钟意晚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
系统连忙转移话题:【宿主是在哪里得到这本杂记的?】
钟意晚偏头思索:“它和浊灾剑一起,是同一名老者送给我的。”
“当时你去升级了,所以不知道这件事。”
系统赶忙在原著里搜索奇怪老者的线索,但仍旧一无所获。
【这人在原著里也没出现过,难道是什么隐世大能?】
钟意晚眯眼:“说不好还真是。”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那名老者的形貌,随后一拍手掌道:“我修为浅薄,无法领悟天道法则中的玄机,只能在突破时摸到一角门槛。”
系统不解:【这跟那个老登儿有什么关系?】
钟意晚乐道:“关系大了!”
“我靠近他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我猜那大概率就是天道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