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赵府的时候已是亥时二刻。
沈倦在二人身上布下了隐匿术法,随后他们便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赵家宗祠。
祠堂里,赵夫人正跪坐在蒲团上诵经,手中的佛珠捻得噼啪作响。
钟意晚先前听沈倦介绍过,这个宗祠不仅是用来供奉先人牌位的,还是赵家人建的佛堂。
而且是在文含玉出事以后才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的改建。
此事是由赵家二少爷赵元安一手负责的。
钟意晚暗忖道,估计赵家关押尾生的密室就是赵元安趁改建祠堂的功夫建起来的。
他把眼神从满脸憔悴的赵夫人身上移开,发现她身边的大丫鬟时不时会紧张兮兮地向祠堂外张望几眼,也不知道是在防备着什么东西。
等到亥时三刻的时候,祠堂里响起一阵“咚咚咚”的沉闷声响,像是有什么人在剧烈地撞着墙。
赵夫人明显感到心慌,大丫鬟低声跟她耳语几句,紧接着赵夫人就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宗祠。
沈倦估算着时间,等她们走远了才揽着钟意晚从屋顶跃下。
“咚咚咚”的声音还在响着,只是频率越来越慢。
沈倦轻车熟路地领着人向牌位后的神龛走去。
钟意晚抬头看去,发现里面供的是尊观音玉像。
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觉得这个神像有些怪怪的,可具体是哪里古怪他也说不上来。
沈倦见他一直盯着神像不转眼,便主动出声解释:“这是章化城百姓信仰的姒水河河神姒姬娘娘,师尊在泊月桥的那个神龛处见过的。”
钟意晚恍然。
难怪他觉得熟悉。
解释完了以后,沈倦在神像的右手边找到一只看似破旧的灯台,转动一圈过后,神像前的空地上出现一道通往地下的入口。
刚一打开就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阴森冷气,除此以外还有潮湿的水汽。
沈倦牵住钟意晚的手,为人渡些火灵力过去,随后率先往下走去。
钟意晚乖巧地跟在他身后,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踩空。
无他,石阶上沾满了水珠,就像水鬼爬过一样。
他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到,不自觉地贴近沈倦。
围观了宿主全部小动作的系统表示无语:【亲亲,请问我是死的吗?】
钟意晚不明白它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实道:“姑且算是活着?”
系统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给这个傻狍子一个大大的白眼:【系统卡牌可以保命,哪里亮了点哪里,没有技巧。】
钟意晚撇嘴:“你别坑我,某些卡牌的冷却时间比我命都长。”
系统语气平淡:【冷却时间会随着宿主等级的提高而相应进行缩减。而且系统又不是死的,在宿主生命遭遇重大危机时会自动交由系统托管宿主身体,绝对会保证宿主存活。】
钟意晚哼道:“你又诓我,我要是被那两种毒给耗死呢?”
系统罕见的沉默了下,最后嘴毒道:【系统会控制宿主的尸体给自己刨个大小合适的坟,绝对不会让你暴尸荒野。】
钟意晚:“……”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啊!
“你人还怪好嘞,啊不好意思忘了你不是人,而是我善解人意的宝贝统统。”钟意晚阴阳怪气。
系统镇定自若:【您也是我的亲亲大聪明宿主,所以无需客气,都是我应该的。】
钟意晚:“我#¥@%”
生气地叉掉跟系统的对话框后,他边生闷气边走路。
结果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还好沈倦反应够快及时接住了他。
只是沈倦被他带的往下倒去,便只能步子一转,化去力道后带着人倚在了石阶一旁的石壁上。
钟意晚也因着他的动作摔到了沈倦怀里,额头正好砸向沈倦鼻梁。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以后,钟意晚无措地抬手给人捏鼻梁,刚想开口询问他有没有事,蓦的唇上一软。
沈倦竖起一根食指封住钟意晚的口,侧耳仔细听着密道里传来的谈话声。
有两个人,从脚步声上分析,对方就在这附近。
沈倦微微蹙眉,转而跟钟意晚传音道:“师尊先不要开口说话,有人在这附近,我们跟过去看看。”
想起今晚众人的目的,钟意晚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沈倦也不废话,拉着人就往声音来源走去。
从石阶上下去以后就是两边插着火把的密道。
看起来狭窄矮小,只能同时容纳三人并肩而走,两边还有一些石室,石室上的窗子同样很小。
整个地下空间看起来压抑至极。
两人一路上顺便调查过石室情况,发现里边就是些被施了幻阵的屋子,能够变出各种场景来。
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此时他们离目标已经很近了,连钟意晚这种肉体凡胎都能听到密道里传来的争执声。
争执声离两人越来越近,沈倦神色不变,揽过钟意晚就进了其中一间石室。
石室的场景几经变幻,最终定格为一间女子闺房。
声音就快到石室门外了。
沈倦四处打量过屋中都有哪些地方可以藏人,最后他把视线转向正对床榻的巨大顶柜上。
就在他带着钟意晚藏进衣柜的下一瞬,石室的大门被人撞开。
只是进来的两人都正在气头上,因此竟是谁也没发觉到室内的异常。
赵元安抱着人进来以后就轻车熟路地走向放有床榻的内室。
怀里的人被绳索束缚,头上的发髻微微散乱,口脂也缺了一块,明明是作已婚妇人打扮,但开口时却是低沉沙哑的男性声音:“赵元安!你不得好死!”
赵元安早没了那副面对沈倦他们时的温润气度,将人丢到床榻上以后,他欺身压上,掰过床榻上那人的脸恶狠狠道:“我好不好死我不知道,但你绝对活不了。”
那人想要继续骂,结果嘴被人堵住,是赵元安吻了他。
身上的衣裙也被扯烂。
钟意晚正想收回视线,眼睛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蒙上。
失去视觉能力以后其他感官就变得异常敏感,听着外面传来的啧啧水声和难耐的呻吟,钟意晚只觉得自己已经尴尬得满地乱爬。
沈倦的脸色黑如锅底,默默在两人身边布下了双向隔音阵法。
“师尊可以说话了,他们听不到。”
钟意晚胡乱点头,内心有十万只脱缰野马呼啸而过。
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更别说他们正面对面站在柜子里,可谓是挨得极近。
还听了这场活春宫……
钟意晚把头低得更低了。
呜……
希望赵元安能够完美遗传他爹的阳痿,或者三秒钟快速解决。
让他俩能快点出去!
沈倦见他一副极受冲击的样子,鬼使神差道:“师尊觉得厌恶?”
嗯?
钟意晚抬头:“厌恶赵元安吗?”
“那确实挺讨厌的,他跟他爹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人。”
想起那个臭骨头架子的阳痿老头敢觊觎自己,他就觉得一阵恶心。
但凡把对象换成沈倦这样的190大帅比,他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对劲,钟意晚弹了下自己额头。
他又在想天鹅肉吃了。
不可能的。
先不说沈倦有官配在身。
单就他们两个的寿命和前途而言,钟意晚注定只是沈倦波澜壮阔的一生中那点毫不起眼的水花。
沈倦见他表情郁闷,主动岔开话题道:“文含玉在跟着部族民众逃难来章化城之前,在西南巫族那里有个胞弟,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钟意晚被吸引注意力,好奇地睁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望去。
沈倦继续道:“那人名叫木含璋,半年多以前在乡试中考中了举人,在做官任职的路上突然失踪。”
“据情报中的信息来看,最后一次有人看见他是在章化城三十里外的一处靠近大河的官道上,那时候恰逢雨季,有人推测他是被水冲走淹死了,此事便不了了之。”
钟意晚有些不敢置信,刚想回头瞥一眼床上那位就被沈倦扶着脸转过了头。
“今天委屈师尊了。”
钟意晚拉下脸上的那只手,缓缓摇了摇头:“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对。”
听着头上传来的轻笑声,钟意晚不自在地眼神乱瞟。
“不是师尊添麻烦,是那些人不知好歹,实在太过碍眼。”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沈倦垂下眸子,长而卷的睫羽遮住了眼底厌恶。
“师尊,我再跟你讲几个故事好吗?”
钟意晚动了动耳朵,愣愣地点了头。
沈倦眼角微弯,似乎是在笑,但他看不真切。
耳侧的声音温柔清浅。
钟意晚眼中满是茫然。
沈倦……
他讲的这个故事怎么跟原著里的剧情发展那么像?
反杀想要害他的人,夺得尊位受万人敬仰,飞升、杀上九重天,破天……
钟意晚身子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前倒去,被沈倦稳稳接下。
沈倦轻抚过陷入沉睡的人脸侧,说话时声线低醇,如同情人间的呢喃:“最后……那个不自量力的小童重生回了他十六岁的时候,遇到了位异世而来的新师尊。”
“新师尊很笨,还总是把事情搞砸,但他心地不坏,小童很喜欢,所以谁敢让新师尊不愉快,小童就杀了谁。”
说话间,他动作温柔地把中了织梦咒的钟意晚揽在怀里抱起,像是纯然无知的孩童般蹭了下钟意晚的额头。
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成功激起了沈倦许久未犯的疯病,原本他担心吓到钟意晚,已经有在竭力压制,但架不住作死的人实在是多。
衣柜的门被人踹烂,赵元安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一阵剑气掀翻于地,呕出一口鲜血来。
床上坐着的木含璋不敢相信此地竟还有其他人存在,窘迫地笼着衣领抬头看去。
沈倦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未从熟睡了钟意晚身上移开半分,好像其他二人并不存在一般。
木含璋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沈倦道:“嘘——有什么话留着之后说,不要吵到我师尊睡觉。”
这时他才终于肯施舍半分眼神给衣衫不整的赵元安:“二公子,你父亲去了哪里?不要说假话,我的耐心有限。”
赵元安早前也尝试过修行,并不是完全的凡人,因此他能够感受到沈倦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
并不是金丹期那般简单,似乎要更高,比玉罗刹给他的感觉还要令人窒息。
赵元安捂着发疼的胸口,面色苍白如纸:“他在潇湘馆,三楼玖号雅间。”
沈倦从嘴角咧出抹笑:“多谢。”
说完他也不再管这两个人的死活,抱着钟意晚就向外走去。
木含璋慌忙起身就要跟着他走。
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能够逃走的机会。
就在这时,沈倦脚下步子一顿,头也不回道:“却邪,河洛,看好他们,若是其中一个跑了,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却邪剑跟河洛古卷的身形显现在原地,化作两位少年,恭敬地垂着头单膝跪在沈倦身后。
怀中人似乎被惊扰到,有些难耐地皱眉。
沈倦将他抱紧了些,柔声安抚:“等会儿就安静了,安心睡吧,一切都有弟子在。”
声音里染了丝灵力,带着蛊惑的味道。
钟意晚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沈倦这才满意地抱着人离去。
——
子时一刻,繁华的夜市已经接近尾声。
秦楼楚馆里仍旧充斥着女子的娇笑声,以及丝竹管弦之声。
昏黄暧昧的光线映照出一个个鬼怪般的影子。
凡人们沉沦于一片纸醉金迷的欲乡。
无人注意到潇湘馆某处不寻常的动静。
因着隔音阵法的存在,赵老爷和其他几位宾客的惨叫声淹没于靡靡乐音。
房间的角落里,妓子们害怕地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沈倦重新抱起方才被他放在干净软枕间的钟意晚,看向角落里的几个活人时勾起唇角一笑,露出颗雪白尖锐的小虎牙。
“几位今晚什么都没看见。”看着妓女小倌们呆呆愣在原地一副被迷了心智的样子,沈倦神色不变,依旧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随着他走出门外,妓女小倌们也如同提线木偶般跟在他身后,动作僵硬,神情木讷。
走出房间后他们重新招揽起了其他客人,过了许久才如大梦初醒般挠了挠头。
俱是不理解自己什么时候走到外面的,又在什么时候招揽了新的客人。
有些不愿意放弃赵老爷这个大客户的,咬了咬牙选择返回去重新侍候。
可等进了屋子才发现赵老爷等人已经被扒了皮,尸体七零八落的散落一地。
此情此景把小倌吓得瘫坐在地上,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一样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缓过神后才发出一声惊惧交加的尖叫。
楼里的老鸨闻声而来,还未进房间就被其中景象吓得钉在原地,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那张逐渐失去血色的脸。
“快!快来人呐!报官!有人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