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绮宫里头,流萤正好声好气地哄着丽妃娘娘用些金丝枣泥糕,“娘娘,您午膳那会儿就没怎么动筷,现下多少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
“这劳什子糕点实在过于甜腻了,快拿走,本宫不爱这玩意儿!”丽妃神色嫌弃地将摆在她面前的青釉宝相高足盘给推开。
这时,一名宫人匆匆走到了殿内,流萤下意识皱眉轻斥道:“没规矩的东西!如此莽撞,生怕扰不到娘娘的清静是吗?”
丽妃以为是小皇子又哭着要找她了,倒没和人计较,反倒和颜悦色地发问:“怎的,那小祖宗又闹腾了还是乳母没哄好?”
宫人连忙张口解释:“回丽妃娘娘,并非小殿下闹腾。而是太后娘娘方才下令要在寿康宫内杖责晋王妃四十大板,听说是晋王妃不尊上位,冒犯了太后的缘故,不止如此,连威远侯进宫求情都被驳回了。”
听闻这则消息,丽妃惊得直接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
一旁服侍她的流萤纳闷道:“之前这晋王妃在太后娘娘跟前得脸的很,也不知是犯下了什么大错令太后如此生气,都用上杖责了。”
丽妃沉思片刻,逐渐收起了面上的震惊,重新又靠回了软榻上,语气微妙地朝宫人吩咐道:“本宫知晓了,你先下去吧,让丽绮宫的人少出去打听这事儿,私底下也不许碎嘴讨论!”
“是,奴才记住了!”宫人低头行礼后缓缓退了出去。
流萤眉眼间带着几分疑惑:“娘娘,您这是?”
丽妃端起手边的定窑白釉石榴纹杯,一边眼神示意流萤给她斟茶,一边有心提点道:“流萤,你这会儿心里是不是认为本宫在这个当口就应该派人去寿康宫探听更多细节?”
流萤一时之间被她问住了,只得尴尬地点了下头。丽妃用茶水润了润喉,方开口道:“你会这么想,本宫也不意外。只不过我们这位太后娘娘往日总是一团和气,今儿竟这般大动肝火,怕是顾汐芸的错处触及到她老人家的逆鳞了。倘若你主子还放任宫人多嘴去寿康宫探听,要是让太后知道了,流萤你觉得本宫届时该如何自处?”
这一番话听下来,流萤顿时醍醐灌顶。
“娘娘您思虑周全!”她笑着附和道,“是奴婢想得太过浅显了,只顾着眼前现成的,将这紧要之处给忘了。”
丽妃轻笑一声,把手中的茶杯递给了她,流萤熟练地伸手接过。
“不过话又说回来,顾汐芸此番也算是栽了好大一个跟头。”丽妃看着流萤说道,“少时她在府里仗着长辈宠爱,从不用正眼瞧你我。”
流萤立马同仇敌忾地开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娘娘现在不仅有陛下的疼爱,您膝下还有皇子傍身,哪里还需要看她的眼色过活。”
“风水自然是轮流转的。”丽妃语气平静地说道,“依本宫对顾汐芸的这个蠢货的了解,她何止是拢络不住晋王的心,怕是想要螳螂捕蝉,却没料到黄雀在后吧。”
在丽妃口中作茧自缚之人,此时被宫人拿布堵了嘴绑在刑凳上,心如死灰。
“太后有令,请晋王妃多担待。”负责行刑的女官汀兰走到了顾汐芸身边,用词委婉地说道。
威远侯站在不远处,眼见自己的女儿咬牙受罚的模样,长叹一口气背过身不忍再看。
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动静与女子的闷哼声在大殿之中几乎同时响起,“一,二,三……”汀兰在一旁神情平静地开始数数,环绕在四周的宫人皆低头保持着沉默。
上首,太后手握一串菩提子佛珠,闭目养神,丝毫没有被行刑的场面影响到。
坤宁宫,“父皇,父皇!”太子年幼,又正是好动的时候,宣文帝好不容易才让他乖乖听话地坐在自己的怀里,皇后坐在对面含笑地看着他们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今日的趣闻。
“梓潼,等会儿你随朕一同去母后那儿坐坐。”裴桢拨弄着太子的小手,随口说道。
皇后笑容微滞,过了片刻隐晦地提醒道:“皇上,今日不宜怕是去寿康宫。”
裴桢一整日都在忙着上朝批复奏折,闻言抬起头问道:“出了何事?”
就在顾青山束手无策之际,寿康宫殿外传来了宫人的通禀:“太后娘娘,威远侯府急报!”
声音短促而尖锐,太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眉头微皱。
冗长的宫道上风雨交加,朱红色的皇门外停着威远侯府的马车。“侯爷,您小心脚下!”长随不顾自己浑身湿透,还在努力地为顾青山打着伞。
车厢里铺着一层厚厚的毯子,顾汐芸小心翼翼地趴在上头,不敢挪动半分。顾青山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终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独女,不提那些糟心的事,当下威远侯软了声音安慰道:“为父早先派人回府给你备好了金创药,汐芸你暂且先忍上一忍。”
顾汐芸抖着身子,眼前不知是泪花还是由于痛楚憋出的冷汗挡住了视线,只听见她断断续续地应道:“爹……祖母她,她会不会是因为听说了女儿受罚,这才……”
顾青山心里也没个底,一时之间犹豫不定,余光扫到女儿虚弱惨白的脸色,威远侯无力地说道:“你先别想这么多,闭目休息会儿,养些精神回去见你祖母。”
“驾!”侯府的马车在大雨中疾驰而去。
寿康宫,汀兰扶着太后往内殿走去,轻声询问:“太后娘娘,那这剩下没打完的板子?”
“人都出宫去了,总不好追出去打。”太后继续道,“本就是为了给她一个警示,威远侯府这一次估摸着不太妙,来报信的人脸色如此凝重。不看僧面看佛面,哀家也不想将事情做绝。更何况,顾府的老夫人与哀家关系匪浅。”
“点到即止,汀兰明白。”
威远侯府,大夫在屋里努力地抢救着顾老夫人。隔着一扇屏风,傅氏站在原地揉着帕子,面上焦急万分,还不时地朝里头张望着。
许久,林嬷嬷才从卧房走出来,一开口哭腔尽露:“大夫说,老夫人气急攻心,心脉受损十分严重,这一次是真的回天乏术了!夫人,您,您要不要进去见老夫人最后一面。”
傅氏语气悲痛地喊道:“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