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清晏松了一口气说道:“一言为定!”他现在脑子里都是如何给洛音留下一个好哥哥的形象,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裴垣中的那句大哥。
沈攸宁缓缓绕过一条雕花镂空着的抄手游廊,被簇拥过来的几个丫鬟迎着进了临景殿。
“郡主,主子刚起身在逗弄小公子。”知棋边提醒边在前方领着路道。
进了内殿,沈攸宁隔着一道玉雕八仙屏风雀跃地出声道:“音姐姐,我来看小侄儿了!”
洛音头戴宝蓝色抹额,斜靠在床榻之上闻声温柔地招呼道:“宁儿,你来了。”沈攸宁身穿一袭蜀锦云纹宫装悠然地从屏风后走到洛音面前,娇声贺道:“宁儿还未恭喜音姐姐你得了个小宝儿,这可是千金万金都不换的珍宝呢!”
沈攸宁慢慢地靠近了小床,低头看着里头的小婴儿稀罕得不行道:“小宝儿,我是你的攸宁姑姑。以后等你长大了,姑姑呀带你去品尝京城的美食,不哭了好不好?”
话音刚落,方才还哭闹不止的小婴儿猛地停下了,要不是眼角挂着的泪珠和通红的小脸,殿内的下人们怕是以为自己青天白日的没睡醒呢。
洛音笑着与沈攸宁说道:“看来啊这孩子竟是个爱吃的!”
听着里头女子们传出来的一片欢声笑语,尹清晏像是被风沙迷了眼一般闭了闭眼,他此时心头有千头万绪却不知道从何谈起。站在尹清晏身旁的裴垣小声问道:“予怀兄,你要进去见见孩子吗?”
尹清晏将手里银制的长命百岁锁递给了裴垣,摇了摇头说道:“我就不进去了,里头都是女眷也不方便。这个是在我出生的时候父亲他亲手刻制的长命锁。喻之,洗三那天劳烦你拿出来给孩子戴上,也算是我们信国公府给他的见面礼了。”
裴垣清楚尹清晏如今这近乡情怯的紧张,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像以前年少时那样用力地按了按对方的肩膀,老友之间彼此心照不宣。
入夜,管事仆妇陈大娘敲了敲紧闭着的屋门好言相劝道:“姑娘,你也一天没进食了,对身子不好。大娘我把东西放在门外,你等会儿多少吃点吧。”
屋内洛羽一身素衣红肿着双眼,出神地盯着在她身边摆放着王氏的骨灰盒。“娘,是女儿没用。”她自言自语道。
白日里,当群芳楼鸨母知道昨夜王氏就断了气,便直接以痨病会传染安排了小厮将人拉去火化,洛羽以死相逼却当场被打晕。待她从地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王氏的黑漆骨灰盒和这身纯白的素衣,一黑一白的组合不断刺激着她的泪腺。
月上梢头,外头逐渐安静下来。打开的窗户猝然间射进来一支弩箭,镞狠狠地钉在洛羽的脚边。她背脊发凉马上就想借力从地上爬起来,可洛羽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胆量,刚站起来便发觉自己的腿直发软,脚底发麻,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窗边,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然而令她失望的是,不论她怎么用目光搜寻,依旧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身影。
洛羽只好关窗上锁,她慢慢地回到原地,蹲下身子去打量着弩箭。这时洛羽才留意到箭的杆上缠绕着布袋,她小心翼翼地将弩箭中部包裹完好之物取下来。
她凑近了烛火,将布袋解开把手往里摸去,“纸条?”洛羽喃喃低语道。
她将折叠好的纸条缓缓展开,只见纸上写着:欲悉真相,明日子夜,开窗为号,见过即焚。
洛羽抬手轻轻地把纸条放在蜡烛之上,不一会儿她便闻到了纸条烧焦的气味,洛羽静静地看着桌案上的灰烬,不发一言。
次日一早,威远侯府的唐嬷嬷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晋王府。
昭阳殿,顾汐芸舀着碗里的红枣薏米粥,青玥夹了一块凉拌青瓜正要往顾汐芸面前的碟子上放去。门外传来了曲嬷嬷的不稳的声音:“王妃,侯府里头出大事了!”
顾汐芸一惊失手摔了手里的汤勺,她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片,一股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
怀中抱着孩子的洛音闻言诧异地抬头问道,“抱琴,你没瞧错人吗?唐嬷嬷?是顾老夫人身边的唐嬷嬷?”
方才,抱琴原本提着食盒往临景殿的方向走去,一时不察被威远侯府的唐嬷嬷从后头撞上来,力气之大将她手里的食盒都撞掉在地,抱琴气得不行正想跟人理论,话在嘴边却停住了。原因无他,就是被唐嬷嬷的青白交加的脸色给吓到了。
“主子,奴婢确定就是威远侯府的唐嬷嬷,不会认错的。只不过她好似撞了邪一样,直勾勾地看着奴婢,就是到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头皮发麻得很。”抱琴描述道。
知棋在一旁出声道:“好了,小公子还在呢,莫说这些糟心的话了。抱琴你回去换一身衣裳吧,早膳等会儿我去厨房再拿一份回来。”
抱琴看着自己的被汤汤水水泼得脏污的裙摆,轻声行礼退下去了。
洛音垂眸看着熟睡的儿子,眼神微闪。
这个时候,威远侯府寿安堂里头早已乱成一锅粥了。顾老夫人发疯差点伤到了佑哥儿一事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
紫云堂,云姨娘靠在威远侯顾青山的身边用手帕抹着眼泪,哽咽道:“侯爷,佑儿还这么小,您瞧瞧孩子脖子上的淤痕都青紫了,他前面还一直哭,哭得妾心都快碎了。”
顾青山看着躺在床榻上刚刚才入睡的儿子,视线扫到了孩子被纱布缠绕的脖子,威远侯眼里闪过一抹疼惜。他轻轻地抱住了小声啜泣的云姨娘,安慰道:“大夫说还好没有伤到要害,就是惊吓过度。你就在这儿陪陪孩子,对了柔儿呢?”
云姨娘细声应道:“柔儿被乳母抱下去喂奶去了。”
“本侯去一趟寿安堂,瞧瞧母亲苏醒了没有。”顾青山点点头说道,“真是怪哉!母亲她老人家怎么会突然如此行事,不应该啊。说起来佑儿是她最疼爱的孙子也不为过了,平日里孩子不小心摔倒在地,只不过是擦破点皮,母亲她都要在本侯面前念叨个四五回的。”
云姨娘垂下眼皮静静地听着顾青山的话,不作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