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音跟在裴垣身后,望着他欲言又止。她随着男子踏入前院书房之后,还是没按捺住轻声打探消息道:“王爷,您方才提及到的,即将要送给侯夫人的大礼是好是坏呀?”
裴垣闻言轻笑出声,直视着洛音道:“本王可没有以德报怨的爱好。其实起初母后向我举荐威远侯嫡女时,本王就派了下属去查探过顾汐芸的情况,过程中也是无意间发现了她与侯府二房嫡女曾经的过往。”
洛音一点就通,随即便放下心来。二人此前模模糊糊地互通了心意,现下独处的时候洛音还有些害羞,她微红着脸,躲闪着视线娇声行礼告退。
裴垣看着女子瘦弱较小的背影,默默出声吩咐着刚进来的福伯,“福伯,你让厨房每日做一些补品送到听雨阁去。”
福伯听闻恭敬应是,退出书房之后。这位王府老管家的内心不禁暗自感慨道,顾家这对主仆还真是同人不同命,王爷对洛音姑娘的关心处处体现在细节之处,恨不得以身代之。而到了王妃这处,就连他今日一见都被王妃的憔悴不堪所惊到,然而王爷可是一丝眼风都不往她那儿瞟的。
威远侯府二房内,顾青书正与妻子傅氏准备用饭。“孩子们都睡了吗?”他温声询问道,傅氏在一旁净手,闻言笑着答道:“那两个皮孩儿前面还在院子里疯玩呢,现下玩累了,在卧房里呼呼大睡。不过我已经嘱托丫鬟婆子,孩子们的晚膳都在灶上热着呢,等他们一醒就能用了。”
顾青书低语道:“还好当年是为夫将夫人娶回了侯府,得妻如此,”傅氏娇嗔着打断了他的话,“夫君,先用晚膳吧,菜都凉了。”妻子都这么说了,顾青书也就听之任之。
深夜时分,顾青书夫妇二人已歇下。黑暗中,傅氏缓缓睁开了眼睛,她望向一旁熟睡的丈夫,起身下地,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侧间门口。
只见门吱呀一声,一个影子便消失不见。
隔日一早,傅氏依旧如常地为顾青书穿衣打扮。看着他去上朝了,傅氏轻声问着一旁的林嬷嬷道:“嬷嬷,可有探听到昨日大伯和大嫂二人的事?”
林嬷嬷一边给她递上扇子,一边应道:“门房的下人直说侯爷回府时神色异常难看,侯夫人的脸上好似有被打过留下的红痕。”
傅氏闻言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这威远侯府的清净日子实在是不多了,走吧,去寿安堂请安去。”
“是。”林嬷嬷低头说道
寿安堂内,顾老夫人昨个儿听了顾青山的复述,气得浑身发抖。今儿起来便有些头疼,傅氏给她请安时,关切道:“母亲,您的脸色不太好,可有请大夫瞧过?”
“请了,大夫说老夫人是心气郁结所致,得喝几碗汤药。”唐嬷嬷回道。
傅氏顿时放下心来,点头赞同道:“母亲,那您可得遵医嘱按时服药。这样子身子骨才能好起来。”
顾老夫人看向她这二儿媳,满意极了,拍了拍傅氏的手,出声说道:“会的,你是个乖觉的,母亲也知道你的这份子心意。”
正午时分,“老夫人,门房来报,晋王府派人送礼上门了!”外头传来下人的声音。
顾老夫人闻言一惊,随即赶忙让人将东西迎进来。
晋王府送礼一事惊动了整个威远侯府,顾家两兄弟及家眷们都到了寿安堂内。顾青书不知昨日发生在晋王府的闹剧,还想向兄长道喜。但傅氏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要出声。
随着晋王府的巨大礼箱被侍卫重重地放下之后,侯夫人安氏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跳得更加快了,她不知道为何,这箱子的落地声听在她耳边,好似是来向她索命的。
福伯还是那副笑面虎的样子,他笑眯眯地说道:“老奴给老夫人和威远侯问好了,王爷命我来给您府上添礼。”
顾老夫人客套道:“辛苦您了。不知几位远道而来还带着这一箱重礼莅临侯府,有何指教?”
“开!”随着福伯一声令下,侍卫干脆利落地开启箱子。堂内众人只见这箱子里竟藏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
待女子从箱子里出来,二房的顾青书惊呼道:“盼月!你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吗!”
该女子闻声抬头,欲语泪先流,“二老爷,奴婢没死!当初二小姐被推下水,出事之后,奴婢本来以为自己也活不成了,但没想到被溪流下游的一家农户救了起来。”
“你说什么?霓儿是被人推下水的?”顾青书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双手颤抖着,质问道:“你如实说来,是谁将我的女儿推下水的!”
盼月听了他的话之后,抬起头看着寿安堂四周的众生相,有人震惊不已,有人低头流泪,而那位杀人凶手的母亲却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言。
“侯夫人,到了如今,您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这等低贱的婢女说吗?”盼月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寿安堂内响起,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堂上众人的头上。
安氏被盼月点到,她故作镇定地抬起头说道:“你随口攀扯本夫人,你有确凿证据吗?再说了,我身为威远侯夫人为何要蓄意加害二房的儿女?你自己可要掂量清楚。还是说,你此番是在借机挑起我们侯府大房和二房的矛盾吗?”
顾老夫人此时也出声道:“盼月,你可有真凭实据?否则不可以如此信口开河。”
盼月的眼底充斥着浓重的恨意,一字一句说道:“奴婢虽然蠢笨,但若是手里没有一点确切的证据,也不敢出来指认您。侯夫人您虽然是好娘亲,但这杀人偿命的天道自然不能全让您一人背上,威远侯府里千娇百宠的嫡长女顾汐芸,如果不是顾大小姐的顺手一推,二小姐何至送了性命!”
侯夫人安氏厉声喝道:“你莫血口喷人!再随意攀扯芸儿,我要你的命!”
此时,威远侯顾青山突然出声道:“安氏,你左手抖什么。你不知道每当你撒谎的时候,左手都会下意识地颤抖吗?”他这一番话,成功地将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安氏这处。
安氏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她赶忙将左手藏进衣袖中,倔强地看着威远侯,她的夫君,“什么劳什子话,我这是气昏头了!顾青山,这丫鬟说我们女儿推了她的堂妹,这是污蔑!”
盼月从身上拿出了一枚祖母绿龙凤玉佩,抬起头望向坐在上首的顾老夫人,“老夫人您可曾记得这枚玉佩?盼月记得这是大小姐出生之时,您亲手送给她的礼物,这玉佩是奴婢挣扎之时从大小姐腰间拽下的,这证物我也一直保存至今。”
唐嬷嬷缓缓走近她,仔细地看了看,暗自心惊。她随后回到顾老夫人身边,朝她点了点头。
侯夫人安氏还是硬撑着狡辩道:“这是芸儿的玉佩不假,也有可能是你从她那里偷来的,说来说去你只有一面之词,让大家如何信服!”
隐在侯府众人身后的福伯突兀出声道:“看来侯夫人您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兰香,到你说话的时候了。”
安氏脸色煞白,僵硬地转头望向她的贴身丫鬟,只见兰香缓缓走到正堂中央,恭敬地行了个礼,出声道:“奴婢乃侯夫人的贴身侍婢,几年前在庄子上,奴婢奉夫人之命给大小姐送吃食,曾经亲眼看到大小姐与二小姐不知因何事在争执,而大小姐突然出手一把推了二小姐,随后二小姐便掉入水中。盼月在一旁大声呼救,竟也被推下水。这件事发生的很是猝不及防,起初奴婢害怕极了,便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偷偷躲起来了。”
安氏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恨恨地看着兰香,“你这是栽赃陷害!兰香,你可是我们安家的家生子,一家老小都握在我手里,你糊涂啊!”
兰香平静地抬起眼,反击道:“夫人,人在做天在看!您与大小姐所做的那些事,真以为天衣无缝吗?在您的眼里,我们只不过是解闷的玩意儿罢了,开心的时候逗几句,不开心的时候打骂都是家常便饭。奴婢一家的确都是安家的下人,但当初我的小弟只不过是不小心撞到大小姐,您是如何做的?赏了一顿板子了事,我的弟弟就这样没了!家里的父母亲为此哭得肝肠寸断,却从不敢在人前露出一丝不满,奴婢自那时起便恨毒了您!”
寿安堂里回荡着兰香的话语,“所以奴婢付出了百倍千倍的努力,才爬到您身边贴身丫鬟的位置,您可知道奴婢日夜期望着真相大白一天的到来,幸好奴婢等到了。”
侯夫人安氏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彻骨的寒冷,她下意识地看向二房夫妇,顾青书黑着脸,用恨不得将她撕碎的眼神盯着安氏。在他身边的二夫人傅氏低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这令人窒息的环境中,顾老夫人疲惫地看向大儿子顾青山,问道:“老大,你打算如何?”
威远侯顾青山扯了扯嘴角说道:“母亲,儿子如今已经不知如何面对弟弟弟媳,还有无辜枉死的霓儿。是儿子的一时疏忽,才导致这等局面,请母亲准许儿子休妻!”
“夫君!顾青山!你不能休了我!芸儿现在已是晋王妃,你是要让她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吗!”安氏猛地扑了过去。然而下一秒却被威远侯一脚踹开,他大声指责道:“安静如,本侯说过你就是个蛇蝎妇人,今天来看一点都没说错!我恨不得将你的心剖出来看看到底是多黑的心肠,才能养出这样的逆女来!”
安氏自知大势已去,跪着哭求道:“我去认罪!别将芸儿拉下水,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们放过她吧!老夫人,您说句话啊,芸儿可是您的嫡长孙女!您帮帮她!”
顾老夫人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劝道:“老大,多的我就不说了,休妻一事不妥。不然就暂且把她关押在侯府家庙里吧。”
顾青山愧疚地望着顾青书夫妻二人,痛声说道:“二弟,弟妹,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失职,无论你们有多少怨言,为兄都接受。”
傅氏闻言抬起了头,只见她双眼通红,慢慢地走到安氏身旁,蹲下身子靠近她,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只是开始,凭什么你的女儿能稳坐王妃之位,而我的宝贝女儿只能在水中挣扎着死去。安静如,你要好好活着,睁大你的双眼给我好好看着,你最引以为傲的孩子会怎样被侯夫人最不屑之人践踏在脚下。”
安氏惊恐地望着对方,颤抖着出声道:“是你!对吗!是你策划了这一切!”
傅氏擦掉了脸上的泪水,起身温柔地朝着威远侯道:“大伯,你是你,安氏是安氏。我与夫君不会将您二人混为一谈,至于真相,就到此为止吧。再追究下去,不止是您,就连母亲也很难做。”
顾老夫人顿了顿,眼里盛满了愧疚与悔恨之意,就连顾青山听到傅氏这一席话,更是万分羞愧。傅氏转身走向已经等着她的顾青书,轻声告退。在场的只有安氏注意到了她的好妯娌和晋王府管家之间的眼神交流,更是认定他们是一伙的。
福伯见侯府这场大戏也差不多要到了落幕之时了,便主动提出告退。
二房主屋内,顾青书不解地询问道:“夫人,你为何如此轻而易举地放过杀害霓儿的凶手!”
傅氏低头准备做些绣活,轻声说道:“夫君,你瞧我方才的那一番话,你母亲和兄长是否有所动容?”
“那当然是有的!”顾青书直接道。
“夫君,虽然你是刑部侍郎,每日接触到的犯人大多都是穷凶极恶之辈。我这一招叫做以退为进,霓儿是我们夫妻俩第一个孩子,几年前她无辜枉死,身为她的娘亲,我岂能不崩溃至极?又逢夫君你因公出门办事不在我身边,那些时日我如何熬过来的,你知道吗?”
眼见爱妻又要落泪,顾青书顾不上其他,赶忙开始好声安慰。
傅氏哭了一会儿,打发了顾青书先去沐浴,她又迈进侧间。只见屋内摆着一个顾汐霓牌位,傅氏抽出腰间系着的帕子,轻柔地擦着牌位,低声呢喃道:“霓儿,乖女儿,娘隐忍多年,今天安氏倒台只不过是开端。娘向你保证,涉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包括寿安堂那位,你一定要在天上好好看着,保佑娘一切顺利。”
昏暗的烛火下,傅氏此时的表情平静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