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军器局的大院,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如今正是春寒料峭的季节,外面的温度还很低,但这军器局内,因为遍布高温火炉,却是热气腾腾。
“谢师傅,谢师傅我家将军来了,赶紧的让弟兄们停手,过来拜见。”万升扯着嗓子,挥手喊道。
大院内各个分开干活的工匠,在听到万升的喊话时,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将军,这位是大匠师谢文甲。”当一名浑身黝黑,光着膀子,露出满身横肉的中年男子,走到跟前时。
在万升的介绍下,谢文甲连忙躬身作揖道。
“草民拜见将军。”
“不必多礼,谢师傅,让工匠们都去忙活吧,你带我们看看。”朱云飞拱手还礼道。
军器局虽然是他要求设立的,但实际上朱云飞也是第一次来。
因为军器局设立之初,他还在莱阳参战,之后一路去了济南和京师。
眼前这位谢文甲大匠师,是马丁科尔斯率领的贸易船队,从澳门岛葡萄牙人哪里挖来的大匠师。
此人今年已经四十八岁,十八岁那年,祖籍番禺谢文甲,因为家道中落,逃到澳门岛,进入葡萄牙人的卜加劳铸炮厂打杂。
谢文甲上过县学,还中过秀才,有文化有知识的他。
进入铸炮厂之后,凭着聪明好学,勤学苦练的精神。
他以一个华工身份,经过三十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学习,做到工匠之中等级最高的大匠师级别。
身为一个大明汉人,还是一个秀才的他,虽然在葡萄牙人的铸炮厂,工资待遇一直不错。
但在他的内心之中,却一直渴望洗刷谢家的冤屈。
当年他父亲是一名县丞,因为得罪了上官,被关入大牢。
谢父不甘心冤枉,含恨自尽。
谢文甲只身逃到澳门岛。
但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他一直没忘,父亲留下的遗书叮嘱,让他有朝一日,为他洗清冤屈。
可要是在葡萄牙人手底下干活,这一辈子他肯定无法为父亲洗清冤屈。
这三十年来,他也娶妻生子,甚至他的两个儿子,如今也跟着学习制造枪炮,而且技艺都已经出师。
但随着年岁的增长,谢文甲内心执念,也越来越深。
前番马丁科尔斯,率领的远洋船队在澳门岛,购买火器之时,船上的管事孙诚。
暗中联络了他们这些华工,表示只要去山东,官府不但给官职,待遇翻倍。
对于待遇谢文甲不在乎,但孙诚许诺的登州卫军器局正九品大使,却让谢文甲心动不已。
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谢文甲带着两个儿子,谢永福,谢永贵,以及弟子范理、邱岳山等多人,以及家人从澳门岛来到了登州。
经过一个多月的筹备,在原登州指挥同知金明达,横山千户所千户周远,军器局百户万升的协助下。
军器局于正月十八日,正式投产。
在谢文甲的带领下,军器局招募了一百二十名工匠。
经过半个月投入生产,到目前每天可以制造二十支燧发枪,至于红夷大炮,因为人手原因,暂时还未投产。
“将军,这是我们制造出来的燧发枪,请您过目。”来到成品库房,一百二十支,整齐的排列在墙上晾干的枪支,一眼在望。
朱云飞接过万升递来的枪支,对毕懋康兄弟说道:“毕大人,你们也看看,这枪支怎么样?”
说罢,朱云飞又看向谢文甲:“谢师傅,有没有试射过?”
“三天前生产出来的枪支,全部试射过,射程和威力都没有问题。”
这时毕懋康在检查了一下枪支后,说道:“这枪原理没有问题,但我认为口径和枪管,可以缩小一些。”
“还有这枪托的木材,油漆过于稀薄,不利于保存,容易腐烂。”
毕懋康研制火器的水平,是毋庸置疑的,他指出的问题,绝对是一针见血。
“这位大人,看来是个行家。”谢文甲见毕懋康一身靑袍官袍,倒也不敢托大,拱手恭维之际,话锋一转道。
“但是大人有没有想过,口径小的话,会影响装弹速度?”
“还有枪管缩短,需要更高的技艺,目前军器局的工匠,大部分都是新招募的铁匠和学徒,一时怕是难以改革。”
“至于枪托油漆问题,倒不是问题,只要有更好的油漆材料,进行二次,三次刷漆,就能解决了。”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谢文甲作为枪械制造大匠师,甚至为葡萄牙人,革新了一项新技术。
那就是以铁代替了昂贵的铜料,铸造出来铁炮,从而大大节约了成本。
这也是谢文甲在澳门岛,能够获得葡萄牙人授予的大匠师称号原因。
朱云飞虽然有先进的理论,但这些基础实操,他可是远远不如毕懋康和谢文甲。
为此,当这两位大师讨论起来之时,朱云飞也只能沦为听众。
随着毕家兄弟几人的参与讨论,谢文甲的儿子,徒弟也加入到了讨论,研究之中。
眼看着大家的讨论,越来越激烈,朱云飞忍不住插嘴道。
“诸位大人,师傅们,你们有没有想过,火枪是可以后装的,圆形的弹丸,可以改变成圆锥形的呢?”
朱云飞的话一出,谢文甲的大徒弟范理,情绪激动的朗声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的?我认为朱将军想法,非常有建设性。”毕懋康却是感觉眼前一亮,开口表示支持。
“想法很好,但这有技术支持吗?”谢文甲皱眉道。
作为一个枪炮制造大匠师,谢文甲对于新型事务的接收能力,还是很强的。
“这是一个想法,具体操作,还是需要你们这些专业的人去做。”朱云飞摆摆手,沉声说道。
“毕大人是火器专家,谢师傅您也是,我的意思是大家通力合作,制造出更实用的火器。”
“至于研究和制造费用,你们不用考虑。”
“同样,该给的职务,我也会奏请朝廷,予以封赏。”
在朱云飞画出的大饼许诺下,谢文甲父子,师徒个个喜上眉梢。
毕懋良父子也是神情雀跃,这些年来他们依靠毕懋康生活,日子过得也窘迫。
如今要是能够在军器局安定下来,今后一家人的生活也就不用发愁了。
“朱将军,下官感谢你对火器重视。”毕懋康也是感慨不已,他没有想到,一直被朝廷那帮官吏,视作鸡肋的火器。
却会得到朱云飞如此的重视。
“毕大人客气了。”朱云飞摆手笑道:“大人书中那句‘夷虏所最畏于中国者,火器也’。可是深表赞同啊。”
“时代在变革,百年以来,东洋倭寇,都敢侵犯我大明沿海,如今红毛洋人,也屡屡犯我福建沿海。”
“我大明若固步自封,沉迷前人的丰功伟业,来日子孙后代,必将遭到倭寇,红毛洋人的侵略。”
“在这样的变革时代,唯有科技能够救我华夏,使我泱泱天朝,屹立万国之巅。”
“诸位大人,师傅们,科技是什么?科技就是你们不断的创新和发展。”
朱云飞的一番激励话语,让在场的众人,无不是心生共鸣。
“从今天起,我以山东都司总兵身份,授予毕懋良和谢文甲登州卫指挥佥事一职。”
“毕懋良兼任军器局大使,谢文甲兼任副使,其余匠师,授予百户一职。”
“俸禄薪资领双倍,若有重大发明,本将军许诺,奖励白银五百两。”
紧接着朱云飞,又抛出了一个封赏许诺,让在场的工匠们,无不是双目冒光,心中热血翻涌。
“卑职一家老小,今后定当为将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谢文甲做梦都没有想到,他有一朝一日还能坐上四品佥事高位。
一把年纪的毕懋良,带着儿子也是一脸激动的作揖拜道:“感谢将军提携,卑职誓死为将军效劳。”
“大家今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朱云飞拱手笑道:“难得今天高兴,我已经让人备下酒宴,今晚我与诸位不醉不归。”
“好,好……”军器局内工匠们闻言,无不是高兴的响应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