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泪流满面,悲愤莫名的堂弟,杨衍也是虎目泛泪。
正如他所言,杨家世代忠烈,从他爷爷开始杨肇基开始,他们杨家已经为大明,尽忠奋斗数十年。
三代人的心血啊!
到他们这一代,眼看就要血脉断绝。
他杨衍不怕死,也无惧斧钺加身。
他们伤心悲愤的是,他们杨家浴血奋战,却落得如今这个家破人亡的结果。
还连累了寿光城中的十万百姓,更辜负了城头青壮与军士的信任。
当初若不是他们兄弟出头,号召军民抵抗,也许百姓们就逃往南方了,也不至于被困孤城。
“彩弟,我杨家满门忠烈,决不能就此断绝血脉,我决定亲率军民与建奴拼了。”
“待会战斗打响,你趁乱突围回老家去,为我们杨家保留一个血脉吧。”
还不到三十岁的杨衍,妻儿子女也在济南城陷落时,与杨家族人自焚而死。
杨家百余口,无一人投降,这就是大汉儿女的气节所在。
“大哥……”杨彩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城头上杨家兄弟,抱头痛哭诀别的一幕,也感染了城头上的军民。
一时之间,人人悲愤,心存死志的吼道:“与建奴拼了,拼了……”
青州府辖制十三县,一个散州,人口七十五万,如今只剩下寿光一城,十万百姓在强撑。
其余各州县早已经陷落,至少有十万人口被杀,十万青壮被俘,余者只能争相逃命,沦为流民与乞丐。
人一旦不怕死了,爆发出来的潜力显然是无限的。
在杨衍的率领下,游击将军齐翼龙,知县李耿,典吏秦尚行,捕头赵慎,武举人张广等一帮忠义之士。
集结城头的三千残兵败将,以及三千民夫,手持着长枪短棒,镰刀斧头,毅然决然的打开了城门。
“大明的将士们,儿郎们,跟我冲啊,与建奴鞑子拼了!”
手持一杆银枪,身披赤色战袍,骑着一匹枣红马的杨衍,冲在了队伍的最前头。
“拼了,拼了……”
数千军民士卒,拼着一口血气,怒吼着冲向城外,建奴大营。
清军大营内,正黄旗满洲固山额真谭泰,站在箭塔之上,看着蜂拥而来的明军士卒,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冷笑。
“班纳岱,你率领一千弓箭手反击,左翼骑兵集合,随我出战!”
已经五十岁的谭泰,可不是无名之辈,而是跟随努尔哈赤,皇台极两代建奴的名将。
谭泰的全名叫舒穆禄·谭泰,舒穆禄部落,是女真八部之一的大部落。
一千正黄旗精锐骑兵,别说面对面对杨衍的数千残兵败将,即便是一万明军,他们也怡然不惧。
不得不说,八旗精锐骑兵,绝对是当世最强之兵。
“弓箭发射!”
谭泰的大营内,不但有两千女真八旗兵,还有三千收编的山东降兵,更有裹挟的一万多青壮民夫。
偌大的大营内,这会却井然有序。
班纳岱参领率领一千弓箭手,依托营寨栅栏,率先发射出一轮箭矢。
谭泰亲率一千骑兵,从侧翼包抄而出。
直插杨衍率领的中军,仅仅一个回合,六千明军就被拦腰切断。
横冲直撞的建奴骑兵,挥舞着战刀,纵马飞奔,砍瓜切菜的杀得明军毫无招架之力。
率军冲锋的杨衍,在清军的弓箭手射击下,也是死伤惨重。
战场之上,一支乌合之众,无论血气再盛。
显然无法与一支精锐之师相比。
这也是兵法中常说的,兵贵精不在多的原因。
“嚯!嚯!嚯!”
口中怪叫着的建奴骑兵,挥舞着马刀,横冲直撞,与明军士卒绞杀在一起。
军阵之中的明军将领,齐翼龙,张广等人,虽然不断的指挥着士卒向前。
但奈何清军骑兵,战刀锋利,布甲防御又高,纵马驰骋不断,根本难以抵抗。
往往数人合围一个骑兵,反被建奴骑兵反杀。
“拼了,跟建奴拼了!”
虽然处于绝对的弱势,但杨衍率领的明军士卒,却没有一人后退。
这样没有活路的军民组成的队伍,人人前仆后继,挥舞手中的简陋的兵器,扑向那些建奴骑兵。
“建奴鞑子,死,死啊!”
一个身穿着补丁长衫的青年民夫,手中握着一杆长矛,双目圆睁,趁着建奴士兵挥刀,砍杀了一名士卒,马刀没来得及抽出之际。
健步冲了上去,手持着黝黑的长矛,狠狠朝着对方后腰部位捅了过去。
“哐当!”
然后因为用力过猛,脆弱的长矛刺在建奴布甲之上时,不但没有刺进去,反而断成了两截。
马背上的建奴鞑子,吃痛之下,恶狠狠的抽刀而出,当头朝着那么青年的脖颈劈砍之下。
眼看小命不保,那青年民夫仿佛吓傻了一般,怒吼着倾尽全身全力,矮身冲了出去。
在躲过了对方之命一刀的同时,跳跃而起,生生把马背上的敌兵给扑倒在地。
“死,给我死啊!”双目圆睁,表情狰狞的青年,双手死死掐住对方的脖子,一直到建奴鞑子断了气,他犹自不肯松手。
“李之芳,快躲开……”
这会另一名建奴骑兵疾驰而来,看到这一幕之下,手中马刀狠狠的砍了上来。
却被一名中年大汉冲了上来,替李之芳挡下了这一刀。
“三叔,三叔……”当大汉身上的鲜血,洒在这名叫李之芳的青年脸上时,他才从魔怔中清醒了过来。
“啊,我跟你们拼了。”眼看着三叔为救自己而死,李之芳惨叫着捡起地上,被他杀死的建奴马刀,玩命的砍向那名建奴骑兵。
李之芳虽然是个举人,但却天生臂力惊人,更是个有胆识之人。
建奴入侵山东后,他带着父母家人,一路逃到寿光,如今父母死于战火,家人也都失散,唯一的三叔也死了。
这让李之芳无比的愤怒,本就心存死志的他,这会更是玩命挥舞着马刀,与敌骑厮杀在了一起。
凭借着玩命劲头和一膀子力气,李之芳一刀砍段对方马腿,吃痛的战马惊叫而起,直接掀翻了马背上的建奴骑兵。
此刻的战场之上,其实像李之芳这样的战斗,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青壮民夫凭借着一股子热血,完全是依靠着身体,在抵抗着谭泰率领的骑兵冲杀。
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
然而,就在谭泰以为胜券在握,脸露得意之色时,清军营地的侧翼,突然响起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怎么回事?”
当那轰鸣的马蹄声传遍战场之时,无论是谭泰,还是杨衍,脸上都露出惊异之色。
就在所有人,抬头看向那烟尘滚滚的战场外围之时,一面赤色的日月大旗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是明军,是明军……”
“哈哈哈……大明骑兵来了。”
“有救了,援军来了……”
这一刻的战场之上,陷入绝望的明军将士,无不是精神大震。
“将士们,援军来了,随我杀啊!”
杨衍也是精神一震,虎目之中爆发出一道光彩,高举手中银枪,跃马高呼而起。
“明军威武!”
此刻,出现在战场外围的骑兵队伍,正是朱云飞率领的四千登州军将士。
纵马持刀的朱云飞,一声长啸。
三军将士,高呼而起。
“明军威武!”
四千纵马杀来的登州军将士,挥舞着手中兵器,犹如一道滚滚洪流,向战场席卷而来。
面对明军骑兵援兵,谭泰也是脸色大变。
“立即收缩队列,往营地方向撤退。”
如果明军来的是步卒,他还能坦然处之,可骑兵队伍的冲击力量,谭泰心中是清楚的。
一支士气如虹,冲锋而来的铁骑面前,硬扛只有一个结果,要么粉碎碎骨。
“杀奴!”
朱云飞率领的前部骑兵,可是登州军中的铁骑,这可是真正的披甲骑兵。
不像后方战马上的骑兵,只是骑马赶路的步卒。
谭泰帐下的一千正黄旗骑兵,这会早已经散落在明军的方阵之中,那里是说集合就能集结的?
面对朱云飞率领的七百骑骑兵冲阵,谭泰惊慌之下,率领左右百余精骑,夺路而走,率先突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