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上了马车,乌合把头上的外套一掀,从他身上下来坐到对面。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乌合正设想着一堆可能。
比如发现自家孩子“早恋”所以来劝分手;比如来看看把自家孩子送入歧途的罪魁祸首,然后把她干掉;比如……
比如……
乌合想到了普罗提亚说的那三个字。
比如……他想知道她是怎么从利昂德家族逃出来的。
“乌合小姐信神吗?”
他问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问题。
神?
乌合没有说不信,也没说信,而是道:“时信时不信。”
普罗提亚又问:“那你什么时候信呢?”
“被解救的时候。”
“被谁?利昂德家的那两个血族?带你来到这里的那个人或者别的什么?还是,维拉克越距向你讲述外面真正的世界的时候?”
普罗提亚语气很轻松,像是与朋友闲聊,但是说的话显得咄咄逼人。
“……”
他果然知道了。
乌合垂头盯着自己紧紧相握的手,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就在普罗提亚以为她被自己问住的时候,她低声说:“在我逃出去看见第四分区交界地带的那片湖的时候。”
“月亮很亮,没有星星。湖很清澈,喝起来口感还不错。无人打扰它,我趴在那,也无人打扰我,在宁静被打破之前,我有感受到神的美丽——那是自然的神力,才能将本应该荒芜的地带变成童话。”
她说的根本不是神明。
普罗提亚却没有去强迫她说真正的神,而是指尖点在了她的眉心。
“这样的话,我希望真正的神明祝福你,让你不再颠沛流离。”
乌合听到这句祝福后愣了一下,这位教皇好像对她的态度还不错。
她抬起头,没想到额头的指尖没有撤走,而是随着她的动作从她的眉心滑过鼻梁,停留在她的唇瓣。
她惊了一下,后仰身体,想让那体温较凉的手离开她。
下一秒,他身体微倾,那只手张开,滑过她的下颚,扣住了她的后脖颈,将她往过拉。
乌合猝不及防,没稳住身体,直接往前一倒,而普罗提亚顺势张开怀抱,接住了她。
他揽着她的腰将她紧紧抱住,压制住她的挣扎,然后腾出一只手剥开她的发丝,露出后脖颈。
“你身上有奇怪的气息,不像血族,但吸血鬼又没有那个能力标记人类。”
乌合僵住,墨菲斯不是血族,他是吸血鬼,但是据他所说他比一般吸血鬼要强很多,百年或者千年后要毁灭世界的鬼当然要特殊一点,只是她没有想过普罗提亚会闻出标记的味道。
不是说只有血族或者吸血鬼才清楚吗?!
“他是谁?”普罗提亚摩挲着那片肌肤,问她。
乌合没有回答,只是用手肘怼了一下他的手臂,想让他松手。
普罗提亚笑了一下,放下了手,不再禁锢她,任由她远离。
“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不问了。只不过你想在人类这边定居,身上不能有任何血族那边的气息,这段时间你暂时就待在我身边,等待气息去除。”
乌合盯着他不语,这显然是想关住她不让她跑回去的意思。他是想要抓墨菲斯吗?不能让她回去通气,所以把她关起来想看看墨菲斯会不会来救她,而墨菲斯一旦来,就会落入他的陷阱里。
但她还想挣扎一下。
“你抓我没什么用,我和那个……东西没有关系,如果你想通过我引他过来的话,那恐怕你要大失所望了。”
显然对方和乌合想的不是一码子事,普罗提亚歪了下头,笑起来:“你似乎搞不清状况,我抓你只是因为我对你感兴趣而已。”
乌合:……
乌合:“你在开玩笑?!”
普罗提亚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掀开马车窗子上的窗帘,对她道:“教皇宫到了。”
乌合透过窗户看去,他口中的教皇宫比教堂建设的还要华丽,还没等她细细看那瑰丽,对方就忽然凑过来亲她。
一触即离,教皇扯了下唇,勾出一抹极好看的笑。
他说:“不是玩笑。”
……
墨菲斯坐在椅子上,看着管家问:“你说她早上出去就再没回来?”
本来管家没有太注意乌合小姐的行踪,但是这都快到午饭时间了,平时乌合小姐这个时间早就飞扑过来等着干饭了,现在却连个人影也不见——管家就知道这准是出事了,于是连忙给墨菲斯传了消息。
听到他问,管家就说:“女仆们去找了,但是镇民们都说没看见,不过她们打听到早上的时候有卫兵把丛林那边的小道包围起来了,那里是小姐经常去的地方。”
墨菲斯皱眉,把管家挥退。
不应该是维拉克,那家伙向来克己守礼,更不可能舍得对喜欢的人做这种事情。
……难道是他?
墨菲斯头疼起来,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他没想到普罗提亚下手那么快,也没想到维拉克那个废物连喜欢的人的信息都保护不好。
他站起来,眼神逐渐暗沉——他或许该往血族那边传递一些信息。
虽然比预计的提前,但是不妨他继续计划。
?
这几天罗格、奥莱恩还有伊卡洛把血族翻了个底朝天,连谁家谁出轨,谁家的嫡子不是谁家亲生的,谁家女儿和敌对家儿子互相爱慕都翻出来了,却还是没有一点乌合的踪迹。
在一堆吃瓜群众的支持,与被吃瓜群众的抗议下,一条消息猝不及防的传到他们面前——乌合在教皇宫。
是谁说的,谁查出来的,他们一概不知,不过极有可能是那个拐走人的血族告诉他们的,他救不出人,就去指望他们与之对抗。
当这个信息摆在面前时,他们无法不去行动。
伊卡洛与其他两个人对视一眼:“那就先向他要人。”
伊卡洛这边得到了消息,费弗迪洛当然也没错过。
在此之前他已经逛过一遍血族领域,甚至还骚扰了一次狼族那边的首领,他在别人烦躁又不得不忍耐的表情下逐渐忘掉了自己原先的目的,现在乍一听更新的消息还有些茫然。
费弗迪洛: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最初目的。
不过普罗提亚那家伙……费弗迪洛“啧”了一声,毫无趣味且令人厌烦,他对他充满恶感,不过……那种人都能吸引吗?
好奇心占据上风,费弗迪洛开始思索怎么闯进去瞅瞅。
……
乌合握着刀叉面无表情,盯着盘子里的食物看了一会儿,扭头看向靠她旁边支着下巴盯着她看的普罗提亚,很无语:“你真的要这样盯着我看?”
普罗提亚眼睛略过她一张一合的嘴唇,停在她的眼睛上。
“怎么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有点距离感。”乌合指了下自己对面的座位说:“比如你坐到对面。”
“不太想。”
普罗提亚浅灰色的眼睛看着她,半带着审视,他这种人不可能会对一个人一见钟情,这不是感性否认,而是事实。他为了人类而生,为了人类而活,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让人类能存活下去,他从来没有过其他的感情,而在那条小道上见到她的一刹那,大脑停止运转。
此刻她不满的看着他,抿着的唇,轻蹙的眉,每一处对他都具有致命的蛊惑。
她是魅魔吗?但是就算是恶魔,那也不可能蛊惑他,更何况她没有艳丽的容貌与凹凸有致的身材。她有些瘦,还矮,一只手就能按住她。
这是为什么?
普罗提亚起身坐到对面,然后伸手指了下盘子,示意她可以开始吃饭了。
“……”
她以为距离拉开就可以减少那种怪异的感觉,但是并没有,对方的视线直白且锐利,仿佛要穿过衣服与皮肉,看到她的骨头与灵魂。
乌合木着脸用叉子卷起面塞进口中,吃了两口,她往后一仰,皱着眉看着他:“或许你可以闭上眼睛……我也可以回房间去吃。”
她实在不想太纠结这个东西,但那视线太令人难以忍受,更别说乌合这个人对于视线很敏感,讨厌除必要场合外过多的注视。
乌合说完,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理直气壮,毕竟这是对方的地盘,但是又觉得是他把自己掳过来的,而且这确实是他不对。
……不过她这种身份放在现下好像没资格抱怨什么。
纠结了一下,她迟疑的把叉子放下,然后说:“我语气不大好,但你举动也不好——我饱了。”
普罗提亚看她脸色变来变去,最后还是说了句这种不太得罪人的话,不由失笑:害怕得罪人,又不想让自己的某种坚持受损,最后只能用不痛不痒的自我检讨+指出对方错误的话来结尾。
真是……
想让人欺负她,看看到什么程度她才会忍不住愤怒的咒骂对方。
这种念头在脑海盘旋。
但事实上,普罗提亚只是闭上了眼睛,对对方道:“是我的错,或许你该再吃一些。”
乌合:……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丢人,而且刚刚自己是不是太懦弱了?
她埋头以最快速度吃完饭,然后匆匆道:“我吃完了。”
普罗提亚睁眼,他起身走到乌合旁边伸出一只手:“那么我们先去处理一下你身上的印记吧。”
她看了眼那只手,没有去握,而是避开它起身。
还没等她想一下拒绝的措词,对方就顺势向下拉住她的手。
?
乌合挣了一下,却没挣开,普罗提亚垂头看着她,那只手强硬的挤进她的手指缝隙,与其交叉相扣。
“阿合,你可以拒绝我,但我同样会做出相应措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对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金色的光,只是不等她细看,那抹光就消失不见。
乌合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了压迫,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
他带着她来到了一个教堂前,这个教堂不算大,却和其他教堂不太像,其他教堂里的雕像拥有五官,那大概是人类自己想象出来的,而这座雕像却没有,空空荡荡只是一片白,雕像旁是巨大的池子,里面盛着白色的液体。
普罗提亚让门口的侍卫关上门,于是这个空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普罗提亚松开了乌合的手,走到雕像前,从台边拿起了一柄匕首。
他转身看着她问:“你知道圣水是怎么来的吗?”
乌合面露疑惑。
他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普罗提亚左手拿着匕首,却没有给她带来害怕,乌合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
他将匕首抵在了腕间,神色淡淡:“用我的血。”
啥?
乌合一懵,但见对方的举动,就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他看起来是要划破皮肤的举动。
温热的触感从手腕那儿传遍全身,让普罗提亚微怔。
他顾忌着腕上的那只手,于是动作轻缓的把匕首搁在台子边,但放上去后对方就收回了手。
普罗提亚看了眼她,忽然转身将她抱起,把她放在台子上。
“哎!”乌合挣扎无果,在坐上去后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后背靠到了雕塑的衣袍。
她来气了,推了他一下肩膀:“你干什么?”
台面与地面距离不高,乌合往前靠一靠还是可以使脚尖点地的,但他靠近她,迫使她后退。
雕塑冰凉触感从后背传来,还好这是夏天,并不会让人感觉不适。
“我的血,加上水,就是所谓圣水。”
普罗提亚适时开口,转移对方注意力。
“……你不是人类吗?”果然,她忍不住问。
“我目前是个人类,具有独立意识。我受神明眷顾,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人类。”他看了眼她的头发,她今天将头发扎起来了,于是他就无所顾忌的扣住她的后脖颈。
“我的血也可以抹消血族留下的印记。”
乌合“哦”了一声,又觉得不对劲:“你要消除它?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不想让你的身上有别人的气息。”
他倾身,将吻落在那。
接着他用另一只手滑过自己手腕,皮肤就出现破口,金色的液体抹在白皙的皮肤上,在她看不见的角度,液体发着淡淡的光芒,缓缓渗入皮肤。
他心下默念:神明祝福你,不是虚假,是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