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天空也很蓝,这是个不错的天气。
如果他还是人类的话他会这样感叹。
而此刻,温暖的阳光在他看来犹如烈火,只要轻轻一碰就能让他皮开肉绽。
刚开始他和其他吸血鬼像烂泥一样躺在阴影,等着被太阳烧灼,晚上再重新生长血肉。
他恨那个将他转化的吸血鬼,可那种恨又无从落脚,因为那只吸血鬼在将他转化的第二天就因为吸干了一个人类而被血猎杀掉。
他觉得不甘心,就算变成吸血鬼,变成血族最低等的存在,他就如此认命了吗?
墨菲斯盯着远方的热烈的太阳一眨也不眨,就算眼睛被那光亮灼出鲜血。
他向来不是个自甘堕落的人,在人类世界他拼死拼活做着灰色勾当来赚钱,好不容易日渐起色又被一只吸血鬼抓住强行转化,他记得那只吸血鬼当时对他说:“我已经是个烂泥,未来渺茫,恐怕要一直烂下去,可我不甘心,仔细想想,我得找个‘后代’一起烂才心理平衡,我盯了你很久,你那么努力,那就选你了。”
可笑,自己堕入泥潭无法拔出,当见到陌生人走来,脑子里想的不是提醒,而是把他也拉下来。
墨菲斯可不想浑浑噩噩的随便被血猎或者狼人杀掉。
他花了几个晚上建了个木屋用来躲避阳光,建成当天就被其他吸血鬼砸烂,那群吸血鬼自己烂,又见不得别的鬼好。
墨菲斯没有再尝试建房子,而是决定先将自己变强。
他挑衅吸血鬼,与他们搏斗,当然,要注意晚上去做,否则会被扔进阳光下。在某一次,他阴差阳错的杀了只吸血鬼,吸干了对方的血液后,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合并了对方的力量。
就像打开潘多拉魔盒一般,他开始吸食那些吸血鬼用以变强,他像恶魔,屠杀同类,坠落于血海中的他四处游走,在吸血鬼里面称王称霸,自以为已经很了不起,直到某天巧合的遇到拥有贵族血统的血族,只一个照面他就被那巨大的压迫压的喘不过气来。
他依旧是个蝼蚁,血族们根本不屑于关注他们这些吸血鬼的动静。
幻想破灭,可他没有绝望,一个念头反而缓缓升起:既然能吸食吸血鬼获取能量,那么血族呢?
当然可以了,他找到了一条捷径。虽然几次去试图捕杀普通血族的时候差点被反杀,但他没有过害怕,只有畅快。
曾经高高在上的血族们如今不也葬于他口中吗?
血族、吸血鬼、人类,还有那狼人,不过都是一群食物链中的动物,他们或高傲,或胆小,或强势,或懦弱,最后也不过只是个动物,在这个世界上依傍于他们瞧不起的人生存,殊不知他们所鄙夷的东西一旦消失,他们也将灭亡。
墨菲斯厌恶血族,厌恶自己口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厌恶自己身体里肮脏的血液,厌恶脑子里源源不断升起的对权势的欲望,厌恶不断带来苦难的生活,他憎恨这个世界。
如果有一天真的变强,那他一定要将整个世界拖下地狱。
至于那片无名的湖,是他偶然发现的。那是独立于凡世的美丽,其他人因为那些杂七杂八的顾忌就不来欣赏这湖泊,但墨菲斯懒得管那些。
每次杀的血族或者吸血鬼太多,他都会来这里静一静,而这次他来,发现了一个人类。
一个女人。
她趴在地上,用手搅了下湖水,裤子衣服都有点脏,头发落在地上也没有管。
墨菲斯眯了下眼,开始寻思怎么杀掉她不会污染这里,他隐于黑暗,没有发出声响,慢慢靠近。
她偏了下头,墨菲斯还以为她察觉到他了,但是没有,她只是将目光定于虚空,表情轻松。
她看起来什么东西也没带,但是衣着看起来质量不错,价格也不会便宜到哪里去——头发有些乱,面色透露出几分疲惫,有点像偷跑出来,不知道方向,只能在这里歇一歇。
真是奇特。
她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现在如此狼狈的境况,她看起来却很高兴。月光撒在湖面,撒在她身上,为她的眼睛点上光亮。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忽然回过头去想站起来,就在那一瞬间,他移过去按住了她的脊背,她很弱,只是用了点力气她就被压制住了,只能慌慌张张往他这边看过来。
墨菲斯嗅到了什么,他皱了下眉,把人提起来,凑到她后脖颈仔细闻了一下。
“我想想,这是贵族伊卡洛的气息吧?”
在听到40说这是吸血鬼的时候,乌合就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可恶,刚跑出来就被另一个更要命的逮住,她怎么这么倒霉?
听到对方的疑问后,乌合好像有点知道这个标记是干什么的了。
既然这个吸血鬼知道了伊卡洛,那他是不是就不敢杀掉她了?
乌合试探性的从他手中挣脱,然后离他远一些。
他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那这出逃是不是要结束了?他会把她送回伊卡洛那里吗?
乌合有些不安,她抓了抓头发,选择直接问他:“你要把我送回去吗?”
墨菲斯看着她警惕的表情,神情淡淡:“不会,我不喜欢贵族。”
没等她松口气,他又说:“不过你顶着这个气息很快就会被他找到。”
乌合沉默了一下:“我去人类领地,他应该不能轻举妄动。”
墨菲斯嗤笑:“你觉得那些人类会帮你得罪一只血族吗?他们只会权衡利弊,然后把你送给伊卡洛。”
他将好坏说出,在对方似乎有些迷茫的时候又缓缓道:“我有个办法,你只需要找另一个血族或者吸血鬼掩盖住他的气息就好了。”
乌合:……
乌合:“你想怎么样?”
墨菲斯有些惊讶,他倒没想到她能反应过来这是他在诱导她。
“……别用一种‘哇噢你好厉害’的表情看着我。”这种技能早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与各种陷阱斗智斗勇的时候练会了。
墨菲斯张嘴,露出尖牙:“你看,你面前就有现成一个。”
“小姐,你求求我,我就帮你。”
乌合即答:“求求你。”
墨菲斯:……
在他接触过的女性,她们都矜持而高高在上,喜欢用怜悯鄙夷的目光看他,她们喜欢他的容貌,又唾弃他的血统。
要是换那些女性或者男性,此刻怕是要愤怒的咒骂他。
墨菲斯抬步走过去:“好吧。”
随着对方最近,乌合发觉对方很高,站在她面前都能把她遮住。
她不自在的垂头,拨开头发,露出后脖颈。
“人类会闻出这种气息吗?
“不会。”
墨菲斯抬手,摩挲了下她的后脖颈,对方乖巧的露出这块肌肤来邀他入侵的样子真的……
他声音变哑:“小姐,以后不要主动向我们露出脖子。”
然后在对方被吓到,想要后退时将她抱进怀里,他凑到后脖颈处毫不迟疑的咬下。
鲜血涌入口中,比那些血族的血更好,在咽下的时候有一瞬间让他觉得自己摆脱了这肮脏的身体。
他低笑:“忘了说,我可没有血族那种高雅的催情素抑制疼痛,我的粗俗不堪,只有前两个字的意思”
乌合睁大眼睛,催情素的前两个字……
像是怕她后悔,对方紧紧抱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尖利的牙破开皮肤,片刻,莫名的感觉蔓延全身,让她感觉燥热。
而面前吸血鬼冰冰凉凉的身体变成了最好的镇定剂,她挣扎着,却还是忍不住回抱对方。
热意烧的她意识不清,她将脸贴上对方的脖颈处。
感受到怀里的人的回应,他轻笑,又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罪恶且贪婪。
可那是她求你的。脑子里的恶魔这样说道,既然她求你,那就要付出代价,你可不是什么好人,不是么。
伊卡洛在她身上留下的标记逐渐被他取代,如果他还是以前那个水平,那还真的对这标记无可奈何。
所以,追逐权势力量也不是什么坏事对吧?
将自己的标记打下后,墨菲斯松口,舔了下渗出的血液。
人类紧紧抱着他不放,却一动也不动,一点都不像中了那种东西后正常人类的反应。
墨菲斯停顿了一会儿,就将手放对方肩膀上,将她拉开,此刻的乌合面上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迷蒙,她用力眨了下眼睛:“好……好了?”
墨菲斯:“嗯。”这么快就清醒了?
乌合哦了一声,问:“我感觉我有点热,你有什么解决方法?”
“是我的催情素的效果,你忍一忍。”
乌合后退几步,瞥见了那片湖水,就想过去用水降一下体温,结果刚走几步就踉跄了一下。
墨菲斯很快速的扶住了她,但对方一感受到冰冰凉凉的体温就又缠了上来。
墨菲斯将手放到了对方的腰上,对方温暖的体温透过衣料源源不断传到他的皮肤上,让墨菲斯有些恍惚——他也曾拥有这样的体温。
墨菲斯将她抱起,坐到湖边。
就像梦一样,他看着清澈透明的湖泊,感受着夏日的晚风吹拂,将怀里的人抱的更紧。
他将她的脸从脖颈那里扒拉出来,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轻声问:“你叫什么?”
她不答,只是把脸贴向他的手心。
墨菲斯垂下头,吻住她,他没有更进一步,只是单纯的贴着。身体里的欲望不断涌动,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虽然生活一如既往的烂,手中沾的血也没有变少,但今天似乎有点幸运。
他在喜欢的湖泊那遇到了……可以称为喜欢的人?
一见钟情居然可以出现在他身上?
见到她时就不大清醒的大脑一点点从那种蠢蠢欲动的欲望中剥离。
诡异又可笑,他该杀了她的……
◆
催情素持续时间不长,十几分钟后乌合感觉燥热慢慢褪去,她缓了下神,发现她正窝在墨菲斯怀里。
她挣扎了一下,对方很快速的将她按住。
“对方的标记已经消失了。”
“……感谢?”
墨菲斯将下巴抵在乌合发顶上:“你叫什么?”
“我觉得,嗯,我们不用交换名字,毕竟只是……”乌合斟酌着吐出这句话。
墨菲斯挑眉:“露水情缘?”
“咳咳咳。”乌合一下子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她脸一下子涨红,刚想不管不顾挣脱出去,就听见对方语气轻柔:“嗯,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哦,不,或许应该称之为‘爱’?”
“就在看见你的那一瞬间,真是奇怪,你有什么头绪吗?”
这还是第一次有“受害者”来和她探讨受害经过,乌合停顿了一下,思考她该如何回答。
墨菲斯继续问:“伊卡洛很喜欢你吗?据说他向来冷漠无情,绝对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标记一个血袋。”
“……是这样没错。”
墨菲斯眼中闪着不明的光芒:“只对血族与吸血鬼有用吗?”
“应该……?”
墨菲斯松手,看着她离开他的怀抱。
“你不知道吗?”
他仰头看着她,将自己的气势弱化,让对方放松警惕:“是最近才发现吗?怎么样发现的?”
乌合察觉到了他对她的某种试探,但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能模棱两可的回答:“差不多,他们会像你这样。”
“他们——”墨菲斯拖长尾音,在察觉对方情绪丝毫没有缓和之后话题一转:“我告诉你人类境地在哪儿。”
“……”乌合看着他,沉默不语。
他想干什么?他似乎对她这种情况很感兴趣。
“放松,我还是第一次爱一个……虽然是人类,但我也曾是人类,我不会伤害我爱的人的。”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墨菲斯。”
明月移到了天空中间,她抬了下头,几片阴云飘到它的面前,挡了它一半月光。
爱么。
乌合见过不少关于爱情的悲剧,身边人的,网上的,也见过一些白头到老,比如孤儿院院长与她先生的。
不是所有人对于爱情都能忠贞,不是所有人因为爱就能不去做损害爱人利益的事。
她重新看向墨菲斯,眼睛清明,脸上扬起笑容:“谢谢你,我叫乌合。”
好吧,无所谓,不管他什么目的,至少她去人类那边的目的是达到了。
她不为谎言所骗,他却因她的笑容而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