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呼啸而过,粗大的车轮在地面上碾起数米高的水花,虽然行进猛烈,车身却一点儿也不颠簸。
吕青辰一边听着汇报,一边透过窗户向外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贯穿街头巷尾的那些黑色气体渐渐汇聚成了气流,中间隐隐传出礼佛诵经的呢喃声。
吕青辰仔细听了一下,只一会儿便感到不适,这礼佛诵经的呢喃非但不似往常接触的佛经那样让人心神宁静,反而像是勾动情绪的恶魔呓语,让人心猿意马,不由产生一种破坏的欲望。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就这一会儿功夫,一枚恶魔种子已经通过一种莫可名状的方式深埋进他的心田,开始小心翼翼的汲取营养,只待时机成熟就会破壳而出。
仔细体会一番,吕青辰心念一动,将这枚恶魔种子斩杀。
张远志看后,恭维道:“县长这一手致良知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放眼宗派的那些合一境弟子,也当属一流。”
吕青辰自嘲道:“站在前人的肩膀上,领悟出一点儿省察克治的法子罢了,不值一提。”
张远志笑着说:“大人这是客气了。我多嘴问一句,您修习的是烽火台上的经文?”
吕青辰摇了摇头,说:“远志,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喊我大人,我们这里不时兴这个。”
对于张远志的问题却避而不谈,张远志也见惯不怪。
兴许是对此行并不看好,张远志没有了以往在吕青辰面前的拘谨,耸了耸肩膀,说:“我记住了,下一次我尽量提醒自己,但是我不能保证以后都不犯。”
开车的小吴插话说:“张哥,为什么啊?”
张远志说:“可能因为我骨子里还是个宗派弟子吧。”
司机小吴还想插话,吕青辰咳嗽一声,顿时止住了话头,开始专心开车。
远城监狱在远城县西北方的白荷镇,距离县中心有七八十公里,中间要经过一条沙河,沙河原本并不是一条河流,100年前还是郁郁葱葱的麦田。
远城县,位居第一行政星,隶属人类联盟中央政府象原省三商市,总面积大约3000平方公里,建成已经有4200多年,地域内除了东北部的丘陵是历史上的皇陵所在,其余地方一马平川,盛产小麦,是中央政府著名的产粮大县。差不多100年前,偶然一次墓坑崩塌事故,中央政府发现除了粮食,这块宝地的底下竟然还藏着数亿吨的异煤,这种煤燃烧起来不仅不会产生烟雾和致命化学物质,反而会散发一种香味浓郁的气体,人闻过之后,心神熨帖,头脑安宁。经过科技部门检验,这种气体结构类似于海底的沉香,与宗派弟子日常修炼使用的魂香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一轮经济上的黑色浪潮席卷了远城县,大量的房屋被摧毁,大量的土地被挖空,沙河就是那时候因为地基塌陷形成的。
“这大概便是古人所说的‘福兮祸之所倚’!”
估摸着快到沙河了,吕青辰禁不住的想。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车子一个急刹停住了。
吕青辰被打断思绪,抬起头来。
“怎么回事?”
张远志沉声问。
小吴似乎经受了某种惊吓,声音颤抖的说:“县长,雨水太大,漫过桥面了。”
张远志看了眼外面,发现水面已经抬升到桥的栏杆,往远处看,烟波浩渺,白浪层叠,浑浊不堪。
吕青辰也注意到这一番景象,皱了皱眉,说:“两千年的交流,我中央政府也不是一味的付出,从宗派那里也学到了一些东西,譬如悬挂在那在重要桥梁、堤坝等水利工程中央的斩龙剑,只要铸造出来,便可号令一方江河,使其水波不兴,风平浪静。
沙河桥,据我所知,在三年前的河道疏浚工程里,已经挂上了斩龙剑。”
张远志说:“斩龙剑也不是万能的,法陀寺既然计划好了要把远城县变成自留地,肯定是天灾人祸一起发动,因为只有在生死关头,才能激发百姓们最激烈的情绪,让他们失去理智。
那帮秃驴向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看这情形,我估计斩龙剑可能被毁了。”
小吴好奇的说:“和尚不都是慈悲为怀吗?”
张远志说:“那你听没听过‘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小吴眼睛一亮,说:“当然听过,那些大师讲经的时候经常挂在嘴边。”
张远志说:“那你见过他们谁主动下地狱了吗?”
小吴丧气的说:“这倒没有。”
张远志微微一笑,说:“你看,这句话就能看出他们的两宗罪了。”
小吴奇怪的说:“怎么两宗了?不下地狱不就一宗吗?”
张远志说:“出家人还不打诳语呢!”
小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张远志说:“所以,出家人不一定就慈悲为怀,他们嘴里说着慈悲,其实私底下下的全是死手。”
小吴似懂未懂点了点头。
吕青辰在他俩打趣的时候,打开车门,纵身一跃,踩着水面来到桥中央,伸手一拍,把水流打散,露出湿漉漉的桥墩,定睛看去,下面悬挂的斩龙剑果然已经变得锈迹斑斑,剑尖的部分更是已经破开了几个小洞,没有了河水覆盖,风一吹,呜呜作响。
这时,张远志也撇下小吴跟了过来,瞅了一眼说:“是法陀寺八部浮屠里饲养的毒蛟,这类畜生虽然天然被斩龙剑克制,但是口中的黏液却是腐蚀斩龙剑的最佳物品。根据风雨起始的时间和斩龙剑的腐蚀程度推算,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头光知道卖苦力的畜生应该就在这方圆千米之内。”
吕青辰听罢,伸手往水面一按,周边汹涌湍急的水流顿时止住,像是瞬间结了冰一样,紧接着就听到“昂昂”的一声声闷响,一头十几米长、头角狰狞似蛇非蛇的怪物浮出水面,凶性十足的盘立起来,吞吐腥风,看向吕青辰和张远志。
“不知死活的玩意儿!”
张远志骂了一句。
然后就看到吕青辰摘了斩龙剑,一个飞跃,腾空而起,那毒蛟看到斩龙剑,本能的露出畏惧神色,想要暂避锋芒,却不料吕青辰张嘴大喝一声“凝”,四下的空气顿时宛如结晶,将它困在其中,毒蛟挣脱不得,立刻被割了脖子,硕大一个头颅掉落水面,水面也哗的一下从冰冻状态重新变成液态,激起两三米高的水花。
毒蛟死后,吕青辰把斩龙剑放到原来的位置,汹涌的河水立时平静下来,水位退下,露出淹没的沙河大桥。
“走吧!”
吕青辰上了车,吩咐一句。
一路无事,只有张远志兴致勃勃。
作为一名被委派来到远城县挂职锻炼的宗派弟子,吕青辰这几年的表现在他眼里确实惊才绝艳,比起宗门内部的一些天骄也毫不逊色。只是这人在中央政府管辖的地盘长大,循规蹈矩惯了,为人做事首重规矩,就像一头被圈养的老虎,虽然本质上还是一只老虎,却被驯化成了家畜。
刚才吕青辰那一番作为颇有宗派弟子杀伐果断、快意恩仇的风范,他知道这是吕青辰在精神重建困局之下不经意的开始暴露出深藏的一些血性。
这让他对接下来的碰撞和自己的那个计划凭空多了一丝盼头。
过了沙河桥,仅仅用了十分钟就到了远城监狱。
通报了身份之后,监狱管理局的副局长陈东明听到消息,迅速过来迎接。吕青辰表明了来意,陈东明脸上显出迟疑之色。
吕青辰敏锐的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问:“怎么了?”
陈东明迟疑了一下,说:“吕县长,这周易因为在放风的时候煽动犯人打架被关禁闭了。”
吕青辰说:“关禁闭?你给他放出来不就行了。”
陈东明咬了咬牙说:“不敢瞒您,一个小时前,狱警前去巡视的时候,发现这周易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