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认知障,是用第一行政星的知识去改造自己的思维模式,让自己不管是从肉体还是行为方式,都更加接近一个第一行政星的土著,成为正儿八经的本地人,也就是染色。
每一个行政星之所以都弥足珍贵,不仅仅是因为它们是生灵的栖居地,更重要的是每一颗行政星都是记录沧桑历史、世事变迁的图书馆,里面的内容包罗万象,从一只蝼蚁的诞生,到星球沧海桑田的变化,在里面都能找到答案。
有了答案,做事才有依据,借助第一行政星见神产生的神通才有清晰的着力点和发力点。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烙印甚至只能算是一张通往本土化的借阅证。
周易现在就站在图书馆的门口,凝神片刻,他手持心象宝塔,轻轻推门而入。
一座恢宏浩大的图书馆出现在面前,左图右史,汗牛充栋,浩如烟海。
知识让人迷醉,周易脸上显出欣喜笑容,他手中的心象宝塔发出蒙蒙的光辉,宛如一支蜡烛,照亮脚下的道路,开始引导他寻觅适合自身的知识。然而,烛光刚刚照到地面,异变发生了。
呼!
一阵凉风凭空刮来,吹熄了心象宝塔。
整个图书馆突然变得漆黑一片,空空荡荡,让周易如同置身野外荒茔。
“嘿嘿!”
“嘎嘎!”
不仅如此,黑暗中还仿佛多了许多不怀好意的莫名生物,带着冰冷的恶意,虎视眈眈。
同时,空间感完全丧失,一种失重的感觉袭来,让周易分不清自己是站着还是倒立着,也分不清自己与前面物体的距离到底有多少,好像很近,又好像非常远,好像很小,可是下一秒又充斥整个眼眶。
不过,周易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慌,心想:“这大概就是师父提起过的不详,以心象宝塔在第一行政星见神,扎根基的时候还不见端倪,破认知障的时候,本我如同黑暗中的火炬,纤毫毕露,真正的第一行政星意志识破之后,就会加以刁难。
究其原因,师父语焉不详,说大概和坏叔叔拿糖果想把小学生拐回自家的性质差不多。
但是,大量的事实证明,师父说得越轻巧,问题就越严重。”
周易感受着图书馆里铺天盖地宛如潮水一样涌来的敌意,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心象魔宗的先辈们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以至于过去了那么多年,如此恢弘大气的第一行政星对心象魔宗的弟子仍然念念不忘。
不过他也不至于就这么坐以待毙,空手而回。
心念一动,气运华盖重新出现,光芒四射,穿透力极强,饶是图书馆里黑幕重重,也遮不住,这让周易一时间变成了舞台上的独角戏演员。
上面对下面层层加码,下面对上面就会大搞形式主义。
周易打算先劝一劝黑暗中的那位,先礼后兵,以防第一行政星的意志用形式手段对付自己,劝不动了再用别的手段。
酝酿了一下情绪,周易看着不存在的观众,说:“你知道吗?其实我这人小时候过的并不幸福,我自记事起便在流浪,靠乞讨和给别人打零工活着,别人眼里诗意满满的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对我而言都是生命艰辛的跋涉,甚至我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去上厕所,而是关心当天的粮食和蔬菜有没有着落。
我那时候很瘦小,有坏人想抓我,打断了腿脚去讨取那些心地仁慈的人的怜悯。也有坏人想把我抓起来当人牲圈养着,等到有买家时,割了器官去卖。最惨的一次,有一个专门负责给权贵家的弟子养魂的组织,把我抓了过去,当菜人培养,每天往我的脑子里灌输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等它们慢慢成长,便有权贵家的弟子来吸食,就像一根烟,你知道吗?他们把我们制作成口味不同的烟丝,来满足不同人的嗜好。
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能够出去,摆脱这种身份,我一定要好好活一次,把施加不幸在我身上的那些人、那个群体连根拔起,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杀掉。”
“当然,这只是一个坐井观天的可怜虫儿,在寂静深夜辗转难眠时,抬头看到井口透进来的那一抹月光的呓语罢了。事实上,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一生是没指望的,会一直黑暗下去的,一直到我被制作成烟丝抽掉。”
“不过,我没想过死,我也不知道我在坚持什么,哪怕被人当做烟丝吸了又吸,别的人被吸之后,都死掉了,我到现在还清晰的记着他们临死时的眼神,是解脱和释然,仿佛生命的终结变成了美好的开端,我想一定有人给他们描述过死后的天国,但是我就是不想死,我认为天国太遥远,莫名其妙的,然后我就活了下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六年三个月零八天十个小时,一个长得很猥琐的老头被关了进来,刚开始,我以为他是和我们一样的烟丝,但又不像,因为他又老又丑,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活气。可能就因为这一点,他让我感觉到本能的亲近,就像我死去的那些同伴一样,是的,只有死去的那些人,我才会在心理上对他们产生亲切感,我喜欢死人,因为死人嘴不碎,你可以尽情的在他耳边嗡嗡,却不用担心他像只苍蝇一样在你的耳边嗡嗡。
从这个方面来说,我觉得我甚至可以做一名老师,或者去当一名领导。”
有些羞赧的笑了笑,周易说:“因为感觉他就要死了,我有些羞怯的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他,出奇的,他并没有笑话我,还安慰我说这种表达欲说明我是天生的大人物,他建议我说摒弃第一种职业规划,好好当一名领导就行。他说‘在一个教室里对着几十个人演讲有什么意思,要讲就对着整个万象魔宗几十亿人来讲,你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最重要的,就算讲错了,也没人敢指出来,还要专门出一本书拐弯抹角的把它阐释出正确性。
想想这场景,多美!’
我听了他的话,一时高兴,把自己的饭菜都给了他,他接过来狼吞虎咽吃掉之后,说‘格局小了,不该对着整个万象魔宗几十亿人,应该是面向全人类,不,要把月亮湖那群妖怪也加进去。’那天我没吃饭,肚子饿得睡不着,但是想到他对我描述的那个画面,我就热血沸腾,我把它当成了一个美好的梦。”
“后来,有一天,他问我要不要出去走走,我问他出去干嘛,他说去学着怎么当一名领导,我想到他描述的画面,答应了。”
“于是,他拉了我一把,那个养魂的空间立刻支离破碎。”
周易脸上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你知道吗?那时我才知道,所谓的养魂组织其实早就已经被肢解了,肢解他们的人就是我。这么多年,他们困在我的心象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我,把他们变成了烟丝。
吸了一次又一次,这也是我能存活下来的根本原因。”
“那个干瘦的老头子,也就是我师父桑国羊,说我是天生的心象魔宗弟子,那些年,他带着我到处游山玩水,目的就是要寻找一个真正适合我铸造心象宝塔的地方,因为我的资质太好,在第三行政星这样的薄地见神,太过浪费了。”
“你猜测的没错,这不是我第一次见神,在道德山、月亮湖、羲和城,我都经历过见神,只是,即将成功的时候,我自己中断了而已。”
“同样,只是一丝行政星的外溢灵性,它们阻挡不了我,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阻挡我?!”
“而且……”
“我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别人在装逼的时候,我在推敲事情的每一个步骤,别人在拼人品的时候,我在琢磨事情的每一个细节,我没有赌性,也不曾热血上头,在你看来,可能这样的我有些暮气沉沉,不像个少年人。但是,我喜欢这样,我不把自己的未来交给别人,祈求别人的施舍,也不把风险和意外留给自己。”
“我和师父筹划了那么多,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还有钱,终于在花园头社区红白理事会的帮助下,来到了第一行政星,融入了这里,为的就是在第一行政星见神。”
顿了顿,周易以一种奇异的语调说:“虽然事情的走向和我想象的有些差异,但是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好。”
“所以,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他扭过头,扫视了一圈观众席:“我一定要在这里见神成功的,不管你愿不愿意。”
黑暗中的意志仿佛被激怒,呼呼的风声响起来,带着冰冷刺骨的凉意,然而全身被气运华盖笼罩的周易却岿然不动。
周易嘴角露出揶揄的笑意,说:“行政星的意志并非一成不变,你知道吗?在紫薇王朝的一个狭小国度关梁,那里山有山神,水有河伯,城有城隍,地下有阴庭帝君,统称为阴神。阴神来历不一,他们有的是关梁国君敕封,有的是机缘巧合下诞生的一点灵性慢慢修炼而成,但是不管哪一种,都必须服从关梁国的管理,如若不然,立刻就会被打得魂飞魄散。他们管这种管理阴神的法门叫做封神。
为了这个封神法门,我和师父在关梁住了一年多,经历了种种想象不出的磨难,差点儿把命送在那里,好在,最终封神法门还是拿到了手,后来,我们又走遍关梁国,历经一百二十七次失败,终于修炼成功。”
黑暗中的风声更急,似乎被周易的话再度激怒。
周易微微一笑,说:“你也别以为我是在骗你,没有来到这里之前,我的烙印已经镌刻在大道宝树上,我所言真伪,你一辨便知。”
风声停滞了一下,似乎真的去辨别真假。
等了片刻,风声继续响起,只是力道已经减弱。很明显,第一行政星的这缕真灵受到了触动。
周易笑笑说:“看到了吧?我没骗你对不对?再告诉你一件事,我来之前,已经把封神法门交给了我姨,如果我在这里发生什么意外,或者见神没有成功,我姨立刻就会把这个封神法门交出去。”
风声呜呜,不绝如缕。
周易说:“你也别太伤心了,真灵形成不易,只要听话,轻易不会被消灭的。”
顿了顿,周易补充道:“当然,不听话还是要被打死的,你也不要因此自怨自艾,并非你之过,是这个社会出了问题。说到底,这个该死的世道拼的还是谁拳头大。”
“我承认你说的都对,我也承认殷朝歌的拳头够大,但是以心象宝塔在第一行政星见神,你不觉得太过异想天开了吗?”
突然,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
周易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别说阴神说话,就是更过分的事,他在关梁也见过。指了指头顶的华盖,周易说:“这份溺爱,难道你看不着?”
“溺爱?”
周易慢悠悠的说:“鄙人不才,就在刚刚,文动朝野。”
风声呼啸而去,又呼啸而回,恨恨的说:“怪不得敢威胁我,原来是个奸佞。”
周易说:“不管是什么,我既然戴着殷朝歌赐予的华盖而来,那就是奉旨见神,大家以后同朝为官,彼此还是不要伤了和气。”
想了想,周易又说:“奸佞的能力,你是了解的。”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说:“就算你是个奸佞,也不能纵容你见神。”
周易问:“你要抗旨?”
“抗旨?”
那个声音陡然笑了起来,说:“若是纵容你见了神,那才真是抗旨。”
不等周易发问,一本大书突然在他面前展开,一段夹杂着黑暗和血腥的历史立刻呈现在他面前。
周易看后,脸色阴晴不定。
那个声音讥笑,说:“你现在还以为殷朝歌会纵容你以心象宝塔在这里见神吗?”
周易一愣,随即正色道:“你信不信,其实我是一个间谍,一个被殷朝歌寄予厚望,给与重托,即将到心象魔宗卧底的间谍。”
那个声音说:“不像。”
周易不动声色的说:“下结论要有依据。”
那个声音说:“你对殷朝歌不恭敬,一个寻常弟子,怎么可能直呼他的大名。”
周易说:“我直呼他的大名,是因为,”
顿了顿,似乎要加重语气,突出重点,周易缓缓开声:“他是我姨夫。”
风声凌乱了一下,就好像尼龙草炸开了,组成它整体的小绳索开始往四面八方攒射。
周易声音低沉的说:“事实上,我们家里对殷朝歌观感一直不好,并不同意这门亲事。”
那个声音好奇的说:“为什么?万象魔宗的宗主还不好?”
周易说:“因为,他们还没领证。事实上,是那殷朝歌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一直没有给我姨一个名分。”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对。”
周易问:“又怎么了?”
那个声音说:“如果他是你姨夫,虽然还没领证,他怎么可能派你去第三行政星卧底?”
周易不动声色的说:“有一种提拔叫挂职锻炼,你不知道吗?”
那个声音充满讥笑:“你莫非把我当三岁小孩耍?你刚刚还说你是桑国羊在第三行政星发现的孤儿。”
周易叹了口气,说:“我一直以为事实是这样,直到前段时间我妈找到了我,我才发现我以为的事实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那个声音:“我明白什么?”
周易迟疑了一下,说:“其实,我的间谍生涯比我想象的还早。”
那个声音疑惑了:“什么意思?”
周易比划了一下,说:“我是一枚种子,你知道吗?自己犹不自知的在第三行政星汲取养分,野蛮的生长,直到有一天被唤醒。”
那个声音沉默了,周易知道自己这番话起了作用,因为那个种子唤醒计划确实存在,趁热打铁说:“你就算不相信我,殷朝歌,你还不相信吗?”
那个声音动摇了,但是依旧在坚持:“那我也不能抗旨。”
“谁给你下的旨?”
“一千七百年前风烈帝刘明生。”
“现在的万象魔宗宗主是谁?”
“光武帝殷朝歌。”
“殷朝歌是我什么人?”
“你姨夫?”
“所以呢?”
那个声音思忖片刻,妥协了,图书馆里灯光次第亮起,周易拿着心象宝塔走到一个书架前,正要复制里面的东西,刚刚拿起,却不由一怔。东西倒是没有错,但是第一行政星给的东西太好了,换句话说,就是有点儿超纲,明明我就想要个加减乘除四则运算,你给我个微积分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承认你说的都对,但是我就是看心象宝塔不顺眼,奸佞,东西我给你了,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了。
这么多高深的神通秘技,便是那些大国士进阶时也见不到多少,我如此厚待于你,任谁也挑不出理去。”
那个声音幽幽的说。
到底还是搞了形式主义!
周易冷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虽然是第一行政星的真灵,但是和所有肌肉多、块头大的一个熊样儿,那就是脑浆不太够。
周易没有再和它费劲的掰扯,自怀中掏出那本《心象哲学导论》,然后往上抛了出去。
哗哗哗!
一行大字出现在图书馆里。
“人类对未知的探索从未止步。
但是,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随着这行字的出现,那些艰深晦涩的学问神通顿时变得浅显易懂,如同雨滴落在周易的心田。
周易眼中露出缅怀的神色,这才是他一直装着这本书的原因。
知识是否难懂,神通是否晦涩,只是因为思想维度的不同,上帝这种传说中的生物,据师父推测,只是一种高知生物罢了,因为大多数人知识的构成太低,思考方式远逊色于上帝,所以才会引发上帝的嘲笑,就好像我们看一个孩童,他们很多自以为是的懂事,在我们看来只是可爱。
但是,既然知道了这种情况的存在,桑国羊和周易便不允许自己一直低纬思考,他们这些年除了翻山越岭去寻找合适的见神之地,做的最多的就是模拟上帝视角,而所有的成果都被桑国羊收进了这本《心象哲学导论》。
大量的知识灌输进来,周易的三座心象宝塔上渐渐缔结出一颗颗宝石璎珞,看上去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外界,静静等待着这一刻的许可眯了眯眼,突然一掌击出,砍在了道余身上,将他打得血肉四溅,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