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世纪,波段学与脑科学成为主要研究对象,占据了绝大多数的科研资源。波段学的创始人王博士发现,使用某一频段的“信号波”可以将物质的固有结构分解,并使其分散成一个个小粒子。他认为,每种物质都有属于自己的波段,人类在经过不断的实验和求证后,可以使用“信号波”作为媒介,自由的分解与制作新的物质。因为这门新兴的学科引入了超前的概念,一时间不被众人所接受,相比之下,脑科学的新理念由旧知识发展而来,科研成果在人们口中广为流传。
森尔斯研究院中,刘明博士正在利用“信号波”对一块石灰石进行分解。他操纵着波段仪器,仔细的调整这每一个变量。科学家们将“信号波”的格式定义为三段,每一段都由数字组成。格式的第一段为粗分的物质种类,如岩石的代号为1,木材的代号为2,液体的代号为3。格式的第二段为精分的物质种类,如:石灰石的代号为303,花岗岩的代号为529,白桦木的代号为6502。而格式的第三段,是能使该物质结构分解的“信号波”代号,如:能使钢结构分解的代号为922,使水结构分解的代号为2201,使木结构分解的代号为5006。这些代号将通过无数次的穷举被全部罗列出来,为以后人们制作新物质提供基础理论的支持。
刘明不断的调试着仪器,1-303-5924,1-303-5925,1-303-5926……
仪器的参数不断变化着,仪器所发出的“信号波”段也发生着微小的改变,正当仪器的参数显示为1-303-6002的那一刻,刘明所期盼的景象发生了。
实验台上那个方块状的石灰石在6002号波段的影响下改变了它的形态,它的边角逐渐转化为雾态,化作一缕“灰烟”缓缓向实验室的天花板飘去。刘明精神紧绷,他取出一个玻璃箱将石灰石罩住,然后将6002号波段加强。在6002号强波段的影响下,箱中的石灰石似乎正在燃烧,被信号波段分散的物质结构化作一层淡淡的焰尾,从石块的表面四散而去。渐渐的,方块的中心凹陷下来并散发出更浓烈的“灰烟”,“灰烟”聚集在玻璃箱的顶部,颜色慢慢变淡并逐渐消失。最终,一块石灰石就这么消失在刘明的眼前,石块的物质结构被分散为一个个细小的粒子飘散在空气之中。
“太震撼了……”刘明激动的站起身,把可以将石灰石分解的“信号波”代号上传到电脑中。他瞥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将桌上的杂物收拾整齐,穿上大衣走出实验室。
研究所的走廊里,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单手扶墙慢慢移动着身子。这个女人身材瘦小,四肢干枯,肤色苍白,玲珑的脸庞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弯月眉,丹凤眼,疲惫的神色中透露出一股无法压抑的活泼。她是白楠,森尔斯研究院的核心成员之一,所负责的科研课题为脑科学中的意识转移与意识复制。
“白博士,需要我扶您一把吗。”刘明在白楠面前停下,他看见面前这个疲劳的女人正大口喘着粗气。
“哦,是刘明啊,我正要回宿舍休息。”白楠将扶着墙的手插进衣兜,缓缓挺起胸膛,强装精神的从刘明身边走过。
“没事的,你快去忙工作吧。”
刘明看着白楠时而坚挺时而弯曲的脊背,感觉有些滑稽,他笑了笑,向着还没走远的白楠叮嘱道:
“白博士,好好休息,下午的物质重组实验不要缺席。”
白楠用拇指和食指摆出一个对号的模样高高举过头的,缓慢的挪动着步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森尔斯研究所有着严格的作息规划,下午两点三十分,白楠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宿舍,她摇摇晃晃的穿过研究所的走廊,来到刘明的实验室。
实验室被一面玻璃墙分成了两个部分,刘明与他的助手在玻璃墙的内侧,他们负责实验的演示。白楠则和另一群人站在玻璃墙的外侧,他们负责数据的采集与分析。此次实验是人类首次以“信号波”为工具进行物质重组,一些媒体也来到实验现场,对这次跨时代的实验进行实时录像。刘明的实验小组为此准备了上千件物质样本,在场所有人的心情都无比兴奋。
实验开始,刘明和助手们将上千件物质样本对应的“信号波”代号输入计算机内,经过电脑缜密的运算,连接电脑的波段发射器开始工作。一时间,玻璃墙内侧的物质样本无一例外化为烟雾状,像是掉进水缸中的五彩颜料一般,缓缓的飘荡在房间的四周。这些烟雾随着“信号波”强度的提高逐渐褪去了颜色,最终化为没有色彩的微小颗粒,消失在房间之中。
玻璃墙外侧,白楠等人监测到墙体另一边的粒子浓度大幅度提高,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玻璃墙内侧,刘明实验小组的操作继续。他们将物质样本所对应的“信号波”波段颠倒,按照设想,这上千件物质样本将从微小颗粒态还原至原本的物质形态。计算机的外壳不断发热,计算这些“信号波”需要强大的算力,仅仅是实验室内这七八台计算机,似乎有些稍显勉强。经过一段相当漫长的等待,连接计算机的“信号波”发射器依次开始工作,实验室中的研究人员们看到了相当令人痴迷的一幕。玻璃墙内就像一张白色的画纸,不断有各色的烟雾迸发出来,颜色在“纸面”上跳跃,交融,又逐渐被分类。小粒子们不约而同的朝着同一个中点汇集,就像是被星球吸引的碎石,不断的旋转并融合。一段时间后,玻璃墙内侧出现了一些浮空的实体,这些实体在引力的作用下纷纷坠落地面。它们像是落入火海的蚁后,无数各种颜色的小粒子争先恐后的来到它们的身边抱团。最终,玻璃墙内侧各色的烟雾消失了,他们又重新汇聚成原本的形态散落在地面上。
“太神奇了……”刘明和助手们都惊呆了,他们没有想到“信号波”拥有如此强的专一性,在上千段“信号波”的争鸣中,每一种物质都毫无差错的被分解并还原。
“这样说来,‘信号波’有专一性的说法似乎有些靠谱。”白楠重新计算玻璃墙内侧的粒子浓度,她发现那里的粒子浓度恢复了原状。
玻璃墙内侧,实验人员们按捺住心中的喜悦,有条不紊的整理实验现场,并对还原物质进行测量。
刘明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他发现实验中计算机表现异常,还原物质所需的算力使这八台电脑不堪重负。他将一台电脑作为媒介,把运算数据传输至研究所的计算机终端进行运算。经过刘明团队一段时间的修整,实验重新启动,他们现在要做的,是此次实验的重头戏——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利用“信号波”将不同物质融合。
物质融合的基础是了解每一种物质所对应的“信号波”,但更重要的是,物质融合的过程中会产生许多新的情况,这就需要一台超级计算机对随时出现的新情况进行模拟推算,森尔斯研究所的计算机终端便是世界上仅有三台的尖端计算机。刘明将“信号波”代号输入计算机,他的心中忐忑不安,最终选择相信这台人类最尖端的机器。
实验开始了,八台计算机上的数据不断更迭,第一批“信号波”通过计算机所连接的机器发射出来。霎时间,强烈的窒息感充斥着整个实验室,玻璃墙内侧上千种物质样本逐渐被分解成为烟雾,把实验室变成了一个诡异的染缸。刘明摸了摸计算机的外壳,这些机器像个小锅炉般散发着热量,他按捺住自己不安的直觉,抬头看向实验室屋顶不断盘旋着的“星云”。各种颜色的尘埃围绕着一个空洞的中心缓缓旋转着,这些“烟雾”似乎正在沸腾,表面翻滚着层层的气浪。刘明觉得他正站在一个黑洞脚下,压抑的气氛使他喘不过气来。
突然,八台计算机陆续响起警报,原本按照“信号波”转换规律所运行的计算机突然失去了秩序,开始快速的生成随机数。
“各位,快把机器停下来!快!”刘明力竭的大喊道。一瞬间,玻璃墙内测的实验人员都露出了惊慌的表情,他们用尽毕生所学想要关掉电脑但却无济于事。
白楠快速站起身来,用尽全身力气跑向研究所的计算机房。她知道,如果刘明小组不能手动关闭计算机,在不破坏设备的情况下,只有关停计算机终端,才能终止实验。
“把这些计算机都给砸了!”刘明声嘶力竭的向小组人员下达命令。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实验已经超过了预期风险,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而实验人员远比这些科学仪器要有价值的多。
“啊…啊——”
实验场地内侧突然发出了一阵惨叫声。
“刘组长,我…我的脑袋!”
刘明透过散发着诡异色彩的烟雾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他的眼前出现了骇人的一幕。
成员小张的颅骨正逐渐被雾化,白色的骨组织混合着红色的脑组织正缓缓飘向“星云”之中。他的脑袋被雾化了,随着脑组织不断的被分解,小张如死尸一般扑通倒地。他的身体还在分解,不断的被蚕食,直到完全被吸入“星云”之中。
刘明摸了摸自己的头盖骨,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手指,但他不敢把手指放在眼前,恐惧就像是一团毛线似的将他的喉咙堵的密不透风。他的视觉开始恍惚,弥留之间,他撇见了电脑屏幕上那串“信号波”的代号,9-203-5550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嘴里嘟囔着:
“生物组织,肌肉……人?”
实验发生了意料之外差错,计算机故障所随机排列出的“信号波”将实验人员分解成为一个个小粒子。
此时此刻,在场所中漂浮着的那朵“星云”中正发生着成千上万次的物质组合,各种各样的物质在漩涡之中不断碰撞,融合,在“信号波”的支配下不停分化,变异……
三分钟过后,漩涡的中心似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细胞。从微观角度上看,它拥有着健全的细胞结构,通体散发着黄绿色的诡异光泽。
“呼…呼…咳咳!”
白楠气喘吁吁的来到实验所的计算机房,熟练的关闭了正在高负荷运行的计算机。她疲劳的瘫倒在计算机房的墙角,这是她这辈子跑过的最快的一次。
“没事了……意外已经结束了……”白楠惊魂未定的嘟囔着。
经过一阵简单的排查,研究所的安全部门迅速上报了此次事故,三十分钟后,政府立刻派来专业人员对此事进行处理。
白楠在计算机房休息了一会儿,她打开控制台对实验时的运行记录进行查看,发现在事故发生时,实验用的计算机几乎都处于高负荷状态,白楠将这些数据打印出来,拿这打印记录迅速返回刘明的实验室。
实验室的门口此时已经被一群人围住,实验中大多数的相关人员都已经被政府派来的检查员疏散至门外,只剩下少数实验人员协同检查员进行现场检查。
“大家让一下,不要围在这里。”白楠拿着运行记录挤进人群,被一位检查员拦在了门口。
“请止步,我们正在检查现场。”这位检查员站在实验室的入口,负责阻挡无关人员进入现场。
“白主任,您可回来了,检查员们刚才还在询问你去哪了。”被疏散的人群中,一位研究人员着急的对刚刚到达的白楠说。
“你是白楠白主任吗?”门口的那位检查员问道。
“是的,我是研究所的负责人白楠。”她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工作证给检查员查看,检查员点点头,移开身子让白楠进入现场。
白楠等研究人员协助数名检查员对事故现场进行了长达几个小时的勘察,检查人员通过口头叙述与媒体录像了解了事故的大概。由于此事故事发离奇且涉及许多不确定因素,检查人员决定暂时对研究所进行查封,所有现场人员都被带往政府机构做有关记录,这一事件进入了漫长的调查期。
同时,世界各地都陆续传出波段学实验发生意外的消息。东部地区的某一研究所实验器材发生故障,造成了方圆一百米之内的房屋凭空消失,区域内所有居民被困废墟。南部地区的一次实验事故中,以信号波发射器为中心的大范围路面坍塌,事故波及正常的交通部线,造成一场严重的交通事故。而西部地区因波段实验中的意外造成森林大火。而这些相关事故也在逐步处理中。
配合调查之余,白楠去拜访了刘明的母亲。
咚咚咚,白楠轻轻敲响大门。
“是谁啊,马上就来。”房间内,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白楠的耳朵。一分钟后,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缓缓打开房门,对等待在门口的白楠说:“进来吧。”
“奶奶,我是刘明的领导,今天过来想看看您。”白楠跟着老人走进屋子,她将带来的礼品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按着老人的指示在沙发上坐下。
“对,你先坐这,我给你倒背茶。”老人缓缓走到茶几旁,拿起水壶倒了两杯水。
“不用麻烦的,我来帮您吧。”白楠站起身将杯子端到面前的桌子上,一老一少坐在老旧的沙发上开始聊天。
“小明已经失踪十天了,别人跟我说的是失踪,实际上小明已经死了?对吧。”老人的声音有些呜咽,她轻轻的咳嗽了两声,紧紧的握住了白楠的手。
白楠的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之内,她不知道该如何修饰这个残酷的事实,只能默默的点点头。
“唉,我早就知道了,什么失踪啊,我啊,早已经看到那些录像了。”老人捧起水杯,温暖的水温安抚着她颤抖的双手。
“很抱歉,因为我们的疏忽,才导致了这场意外的发生。”白楠的心中也哽咽了,她为这次事故感到痛恨,更对刘明一家人感到可惜。
十天前,刘明兴致勃勃的出门准备上班,她的母亲问他为什么这样高兴,刘明对母亲说他将要参与一个史无前例的实验,母亲担心这样没有先例的试验会发生危险,刘明笑笑对母亲说:最多只是被灰尘呛到,没什么好担心的。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到了这种无可挽回的地步。
“孩子,你们也无需太过自责。小明说过,进行新东西的研究是有风险的,这些工作也是小明自愿参与的。”刘明母亲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把眼眶中打转的泪珠抹去。此后,刘明母亲又与白楠聊了许久, 他们从刘明小时候聊到进入工作后,又聊到刘明在工作时积极的表现,慢慢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刘明的母亲将白楠送到门口,临走之前,白楠亲切的对老人说:“我和研究所的大家会经常来看您的。”
事件发生后的第十一天,白楠作为研究所的负责人来到政府领取事件处理结果。此次事件被判定为严重的实验事故,现场混乱,大半实验设备损坏,参与实验人员尸骨无存,因为技术原因无法继续追查,最终由森尔斯研究所对死亡人员家属做相关赔偿收尾。研究所尽最大能力向涉事人家属发放补偿款并进行长期补助,在征得死亡人员家属同意后,这件事情就这样了结了。
事故之后,研究所重新开张,并在研究波段学的同时加大对生物学相关研究的投入,研究人员们陆续从波段实验的阴霾中走出来,有条不紊的推进着研究进度。
波段实验的事故已经处理完毕,实验的录像资料也渐渐流传出去。媒体们对多次发生的实验事故进行大规模宣传,引起了很多人对波段学的质疑与恐惧。各方从业者对实验的意义进行剖析,认为波段学可以代替老式机器适用于材料的制造。专业人士表示兴奋并提出担忧,担心波段学的不确定性会给日常生活带来未知的麻烦。还有一些极端和图谋不轨的人士,他们认为波段学的发展会触及自身利益,借助近来发生的实验事故对波段学的发展大造谣言。
一时间,波段学的风评逆转,图谋不轨的人们借机制造混乱,在极大的压力与舆论声中,政府最终决定全面禁止波段学的研究。
事故后发生后一个月,森尔斯研究所内。
这一天,白楠早早的来到办公室,她向研究所的工作群中发布了一条公告,公告上写道:与信号波相关的研究全部停止,守在实验室内等待命令。公告发布完毕后,白楠满面愁容的离开研究所,一段时间之后,她带着十几名监察人员和一辆运送车回到实验室。
“白主任,很高兴你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一名监察人员和气的与白楠握手并指挥随行人员进入各个波段实验室进行搜查。
“嗯,我带你和专家们去取相关数据。”白楠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事已至此,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多年以来的实验结果被毫不保留的取走。
与此同时,政府对于波段学研究的禁令在全世界范围内逐项实行,监察人员销毁了几乎所有信号波段实验设备与实验数据,所有大学停止教授信号学课程,最终成功平息了这次舆论风波。
“你们真的停止了信号波的研究吗?”白楠通过电话询问了十几家科研机构,得到的回答都是:已经停止了。
当天晚上,白楠召集研究所内曾从事信号波研究的科研人员,准备进行了一次简短的会议。
“我认为信号波实验具有跨时代意义,不应该就这样停滞不前。”天冬低着头,吞吞吐吐的在会议中发表自己的看法,他曾经是刘明研究团队的一员,后因技术需要被调去白楠的科研小组进行脑科学研究。
“对,我同意天冬的看法。”一段安静后,有人对天冬的看法表示赞同。
“我们应该继续研究。”越来越多的会议成员表示同意,最终,大家把目光投向白楠,异口同声地问道:“白主任,您怎么看。”
白楠少见的露出了纠结的表情,她闭着眼睛思索了许久,说:
“没错,信号学的实验应该继续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