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的暖阳透过窗棂洒满室内,缕缕清风伴着院中的花香吹进房间,拂动了梨木雕花床上的淡粉色纱幔。
床上的苏宛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自己身上黏腻腻的,很不清爽,像是从汗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半边手臂也传来阵阵的酸麻,似乎有什么重物压在上面。
苏宛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身下躺着的已经不是那个破旧的蒲团,而眼前的房间更不是那个空旷简朴的祠堂。
她微微垂眸,看到床边压着她胳膊的“重物”。
竟是一个梳着双髻年纪不大的小丫头??
“嘶……”苏宛感觉那半边手臂都快要没了知觉,刚想将胳膊从小丫头身下解救出来,就忍不住痛呼一声。
那小丫头被床上的动静吵醒,惺忪着双眼抬手揉了揉眼睛。
待看清床上睁着一双潋滟的眸子时,一下从床边弹起来。
面上的喜色毫不加掩饰:“小姐,您醒了,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苏宛看着面前的小丫头,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脸蛋圆圆的带着点婴儿肥,一双眼睛笑起来像是弯弯的月牙,很是喜人。
从原主的记忆中,她搜寻到这个小丫头的身份。
小丫头名叫秋月,是原主身边的贴身丫鬟。
苏宛一只手托着另一边麻木的胳膊,费力地想要坐起身来。
秋月见状忙上前搀扶,自然也看到了苏宛胳膊的不自然,
苏宛刚想开口感谢,就见一旁的小丫头突然松开了扶着她的手,脸色僵硬地重重跪在地板上。
脑袋低低垂着不敢抬起,小巧的身体微微颤抖。
这是怎么了?苏宛不明白。
“秋月一时困极,趴在了小姐胳膊上,秋月知错,求小姐饶过秋月!”
跪在地上的小姑娘神色不安,一个劲地认错,甚至要磕头谢罪。
苏宛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当下就要下床去扶,但这副身体根本使不上力气。
情急之下,她只好佯装生气呵止道:“不许跪着!”
听到小姐严厉的声音,小丫头立马咬着嘴唇,乖顺地从地上站起来,但依然低着头不敢出声。
脑海中的记忆片段放电影似的一幕幕闪过,苏宛坐在床上气得咬牙切齿。
她总算是知道,为何小丫头看到她会露出这般恐惧的神色!
原主是个脾气极差的人,每次从林廷泽那里受了委屈,或是与父兄有了矛盾,回到浮悦阁总会对着秋月释放心中火气。
偏偏秋月还是个老实乖巧又忠心到憨傻的丫头。
不管原主怎么欺负她,她都绝不会在苏家父子面前提起半个字。
苏宛眸子中满是怜惜,小丫头单薄的肩膀一抖一抖,分明是怕极。
“过来。”苏宛轻声细语道。
小丫头垂着头,即使心中恐惧,却还是一步一步走到苏宛近前。
秋月紧紧咬住嘴唇,心中想着一会不管小姐怎么惩罚她,她都决不能叫出声来。
苏宛抬起手来,秋月控制不住地闭上眼,等着即将落下的毒打。
这一个微小的动作刺痛了苏宛的眼。
她拍了拍床沿,尽量控制着心中对原主的怒气:“坐这儿。”
秋月没想到小姐竟没像从前那般惩罚她,一双怯生生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受宠若惊。
她小心翼翼地坐住一点床沿,大气都不敢出。
苏宛轻叹一声,将秋月的手拉到身前,然后掀起了小丫头的衣袖。
青灰的伤疤狰狞交错,触目惊心,有些是掐出来的,有些……是打出来的。
那些新伤是乌青的颜色,乌青下面的旧伤已经发灰发暗,却依然清晰可见。
苏宛生活在人人平等的现代,即使在医院工作时,也没见过十几岁的小姑娘被活活打成这样,
她又拉过秋月的另一只胳膊,上面一样布满或深或浅的疤痕。
原主虽然心思狠毒,却也不想被旁人知晓,这些伤疤都掩在衣袖之下,平日里都看不到。
秋月见小姐神色黯然,憨笑着将衣袖拉下来,盖住那些难看的伤疤。
“小姐,这些伤疤难看,别污了您的眼。”
苏宛抬头看着这个过分懂事的小丫头,眼眶中有点点晶莹在打转。
这小丫头是不是真的傻!受了这么多疼,竟还反过来怕污了她的眼?!
若是原主未死,她都想再上去添两刀!
苏宛抽了抽鼻子,强忍着眼眶中的酸涩,“秋月你怎么傻乎乎的呢……”
“以后我保证不会再打你了!这些青色的疤痕我会帮你恢复如初,但那些已经发灰的,就没办法了。”
她一个现代医学博士,帮小丫头祛个疤痕还是轻而易举的。
小丫头听完这些话,脸上却没有苏宛想象中的喜悦,反而睁着一双错愕的大眼睛看着她。
那双娇憨稚气的眸子此刻直直地望着她,却又像是透过这个身体望向另一个人。
这样探究直白的视线,让苏宛心下一凛。
她一时心疼竟放松了警惕,这小丫头该不会看出了什么吧?!
刚想再说点什么掩饰过去,只见秋月眼眶见红,嘴角微颤着说出两个字:“小姐?”
不是肯定,而是疑问的语气。
苏宛心脏一下高高悬起,以为自己就要栽在这个稚气未褪的小丫头手上。
怀里猝不及防闯入一团温热,小丫头伏在苏宛的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宛有些没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小丫头怎么神神叨叨,一会笑一会哭?
虽然心有不解,但苏宛还是抬手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纤弱的后背。
秋月无所顾忌地放声大哭,似乎要将多少年的委屈都尽数哭干。
苏宛就这么哄着拍着好半天,小丫头终于是哭累了,声音渐渐歇了下来。
抬起头来时,小丫头抬起衣袖抹了把眼泪,嘴巴瘪着委屈巴巴:“对不起小姐,差点忘了您还没吃饭,我这就去厨房帮您端来!”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出去,留下一脸懵的苏宛愣在原地。
她看得出小丫头跑走是故意躲避话题,但……她到底有没有露馅啊?!
苏宛独自坐在床上,心中很是煎熬。
但若是要她为维持人设而继续虐待小丫头,她是万万做不到!
秋月一路小跑直到院外才停下来。
虽然卷翘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但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怎么都压不下。
管家嬷嬷他们老说她笨,她一点都不笨。
她刚刚一下就认出了小姐!
她还知道,小姐之前一定是被妖怪抢走了皮囊,就像画本里的精怪一样。
那个将她从人牙子手中买下来的小姐,从来都最是心善,又怎么会一夕之间变成可怕的面目。
她就知道她一定不会白等。
哼,叫他们都说她笨,她才不要告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