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开始训话,“做事须循天理,出言要顺人心。勿倚权势而辱善良,勿恃富豪而欺穷困...”
贺宣在众位宾客的见证下,行拜师礼,接下去就是非常高兴的环节,收见面礼。
“九渊收了徒弟,我这个做师祖的总要表示下,这块玉佩就赠与你了,望你牢记你师傅的教诲。”
这位站在上首的老人,竟然是师祖,也就是吏部尚书,贺宣看师傅点头,战战兢兢地接过。
“弟子一定谨言慎行,多谢师祖。”
接下来就是其他宾客,但凡来的,或多或少会表示下。
这一圈下来,就收了二十来件见面礼。
拜师礼完成,宾客们入席,前院开了四桌,贺宣的身份年纪自然只能敬陪末座。
吃吃喝喝后,跟着陆枫送客人离开。
此时,前厅的书房里,陆九渊正在给几位好友泡茶。
“年纪大了,就不爱吃这些油腻的,还是喝茶好。”
读书人讲究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吃多了就容易发福,显得大腹便便,看起来一点都不文气。
因此养成了喝茶的习惯,提神醒脑,还能刮油去燥。
“你这张嘴,能品出什么好茶叶,还不是牛嚼牡丹。”一位捋着胡须的中年男子,反驳道。
“嘿,我品不出来,你就能品出来,大家半斤八两,你好意思说我。”
两人眼看着就要斗嘴,山长胡居仁出来打岔。
“九渊,刚才看你徒弟孝敬的拜师礼有茶叶,拿出来我们尝尝。”
“我都没注意,你怎么眼睛这么尖。”
陆九渊满心不情愿,那么好看一个木匣子,哪里是没注意,不过是不想招人眼,没想到还是被师兄点了出来。
既然已经点破,只能让下人去取来。
下人奉上木匣子,打开后,四四方方的匣子,中间放了一个巴掌大的瓷罐。
“嘿,这罐子可真够小巧的。”
这点茶叶够不够煮上三回,众人心里疑惑道。
陆九渊打开瓷罐,就闻到一股芳香,立马就后悔了,认出了这茶怕是不好得,早知道就不该拿出来,现在被这群老家伙惦记上,自己怕是留不住。
“这是阳羡雪芽。”
有识货的,看到茶叶后,就喊出了名字。
“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九渊,你这徒弟还算有心,今日我们可沾光了。”
众人其乐融融的捧场,等着喝好茶。
阳羡茶一直以来都是贡品,世面上有卖的,大多是末茶,叶茶就以雪芽最好。
大文豪苏轼,都留下了"雪芽我为求阳羡,乳水君应饷惠泉"的咏茶名句。
陆九渊忍着心疼,用木镊子夹了一夹子茶叶放到茶壶里,马上就盖上了瓷罐。
“多放点,这好些人呢?”
“给你喝,这点都浪费了。”旁边传来一声嘲讽。
“文老儿,你什么意思,老夫不与你一般见识,你小子得寸进尺是吧。”
“哼,连这是什么茶都看不出来,给你喝还不浪费。”
“哪里看不出来,刚不是说了,这是阳羡雪芽。”
“你仔细看看。”
“茶圣陆羽在《茶经》中记及:"阳崖阴林,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芽者次",这茶叶的形状,颜色,气味,都比雪芽更胜一筹,按我看来,应该是阳羡紫笋。”
“这,这不是贡品吗?”阳羡紫笋是有,但是很少会流出来,在贡品中都是比较稀少的。
“所以说,给你喝纯属浪费。”文老儿显摆完,心情愉快的等着喝贡茶。
却不知陆九渊心中的懊悔,要是知道这茶叶这么稀缺,绝对绝对不会让这帮人见到,剩下的都收起来,自己留着慢慢品。
茶泡到一半,陆九渊就叫来仆役,把剩下的茶叶好好收起来。
“九渊,别呀,喝你一杯茶,就这么小气。”
“这是一杯茶嘛,你们这么些人,一人一杯,都能把这点茶叶喝完,别说了,今日就着一壶,喝完赶紧回去。”
陆九渊抑制住自己的心疼,再把阳羡紫笋拿出来给他们泡,不亚于挖自己的心肝。
贺宣跟陆枫送完客人,想着跟师傅拜别,这会儿天都暗下来了,再晚些回去怕是遇上宵禁。
正好师娘到前院巡查,得知贺宣要告辞,挽留道。
“阿宣,要不今日就住下吧,天黑了回去看不清路,正好跟阿枫一道睡,明日跟你师傅一起上山。”
“师娘,今日就算了,我家中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得回去一趟,下回吧。”
“那行,你师傅那里正跟人说话,我跟他提一嘴就好,天色也晚了,你就早点回去,改日多来玩。”
师娘招呼了一天客人,这会儿也累的不清,让陆枫送贺宣出门。
贺宣回程路上,总算清净一会儿,一下午都是闹哄哄的,完全没时间冷静一会儿。
还好,拜师的流程仪式都没出纰漏。
这会儿回去,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人?
当然有了,谢端下午从兵营回来,直奔胡同这边,想着好几日没见贺宣,真是度日如年。
要不是上午兵营里指挥使和同知在,谢端说不定冲到白鹿山书院去接人了。
本来在书房里坐着等,眼见着天黑了,人还没回来,忍不住到门口徘徊。
今日拜师,该不会被人灌酒,喝多了回不来?
还是有事耽误了,等待的时间越长,谢端心里各种猜测都涌现上来。
还好,胡同口传来车轱辘声,谢端想看的清楚,往外边走了两步。
车里正是贺宣,到胡同口就掀起帘子,隐约看到一个人影。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听到三哥的声音。
“三哥,我回来了。”
车子停下后,贺宣迫不及待的从车上跳下来,拉着三哥的手,宣布好消息。
“我今日拜师了,师傅是陆先生,师祖是吏部尚书,我厉不厉害。”
贺宣求夸奖道,想分享给三哥自己被师傅认可,还摆了拜师宴。
“小四一直都是最特别的,先进屋。”
谢端明显感觉贺宣的状态有些不对,比平时要活泼多了。
两人进屋后,贺宣嘴里继续说着拜师宴的事情,只要把今天的事情分享给三哥,就好像三哥也在场一样。
谢端借着灯光,终于看出点不一样了。
虽然外表看着区别不大,但是小四耳根子明显熏红,眼神也不聚焦,身上还有股淡淡的酒味。
“小四,你喝酒了。”
贺宣意识还清醒着,不然师娘和陆枫早就看出来了,不过坐了一路牛车,颠颠倒到,脑子里晕乎乎的。
“喝了一点。”贺宣想起来后回答道。
喝的真不多,就一开始的三四杯而已,后面的都被陆枫挡掉了,大家也没想到贺宣的酒量这么浅。
“那你难受吗?”
“不难受,就是有点晕,脑子里...晕。”贺宣说不上来,但是三哥的问题都回答了。
“我带你先去洗漱。”转头吩咐谢华去煮解酒茶。
贺宣下午虽然洗过澡,但是忙了这么久,又出了汗,闹着要沐浴。
谢端却不放心他一个人在浴桶里,喝醉了洗澡容易溺死,想着擦一擦就行。
但是贺宣坚持,身上有汗不舒服。
没办法,只能让下人打水,浴桶只装了一半水。
贺宣倒也没挑剔,看到浴桶就开始脱衣裳,四肢并用的爬进去。
往常洗澡这些事情,都不用小竹他们伺候,只要把衣裳巾帕准备好就行,
这回谢端却不放心,要在门口守着,万一发生点事情,也好及时进去捞人。
贺宣的情况还好,知道用肥皂,不过洗着洗着,困意上来,眼睛就有些睁不开。
谢端在门口听着动静,本来一直有水声,好一会儿没听到,就去敲门。
“小四,小四,你洗好了吗?”
里面贺宣睡得正香,完全不带搭理。
急的谢端推开门就往里冲,看到某人正坐在浴桶里,脑袋靠在桶边上,嘴巴微张,睡着了。
知道人没事就行。
谢端本打算叫谢华他们进来,帮着冲洗,可又不愿下人看到小四这副光溜溜的样子。
撸起袖子,干脆自己上,先把上半身的肥皂冲洗干净,这东西谢端也常用,知道是小四鼓捣出来的。
家中母亲跟阿姊有时也会自制澡豆,在谢端眼里也差不多。
两瓢水就把上半身冲干净了,可是下半身怎么办?
“小四,小四,醒醒,去屋里睡。”叫了好几声,贺宣都没动静。
谢端也不忍心一瓢水把小四泼醒。
只能双手把小四扛起,上半身靠在自己肩膀上,赶紧冲了几瓢水,就算洗干净了。
抱出来,用大帕子把贺宣裹住。
再多抱会儿,谢端怕自己承受不住。
这么折腾,贺宣都没醒,看来今日很是辛苦。
谢端把小四的胳膊放到肩膀上,就要抬着送去卧室。
门口就遇上小秋,过来看自家公子洗好没有。
小竹他们还在收拾贺宣今天收的礼物,都要一桩桩一件件整理好,不是玉佩就是字画瓷瓶,看起来都挺贵重。
小秋看到谢公子扶着自家公子,就要上前帮忙,却被谢端躲开。
“你把浴室收拾好,小四睡着了。”
说完,就带着贺宣离开了。
小秋一进屋,就看到浴室满地的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先收拾。
谢端带着贺宣回屋,把人放在床上,还好贺宣没洗头,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弄。
上半身披着的里衣带子都没系上,下半身的巾帕包的还算严实。
谢端打量了一会儿,琢磨着从哪里下手。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都没干过伺候人穿衣的活计,这一时间,还不太适应。
外面传来敲门声。
谢华端来解酒茶,谢端只能先去门口拿。
打发了谢华回去休息后。
谢端看着睡着的小四,有些头疼,这茶要怎么喂下去,要不还是把谢华叫回来问问?
贺宣喝醉了还算好伺候的,不吵不闹,只是回话会慢一些,要么倒头就睡。
谢端试着把碗凑近贺宣的嘴,发现怎么喂都会洒出来。
只能把碗先放边上,自己坐在床上,扶起贺宣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再把碗凑近贺宣的嘴。
可是贺宣睡着了,不会自己喝,哪怕倒点进去,解酒茶也会顺着嘴唇流出来。
喝个茶真是太费劲了。
谢端喂不进去,不喝又怕小四明天起来头疼,左右为难。
干脆自己喝了一口,直接渡过去,反正自己肯定能把小四的嘴撬开。
就这么喂了一碗茶,两人的嘴里都火辣辣的,不知道谢华往里面放了多少老姜。
贺宣皱着眉头,睡梦中都觉得不舒服。
谢端好笑的帮他揉了揉额头,把小四身体放平,好睡得舒服些。
衣裳什么的就不管了,把薄被搭在贺宣的肚子上就好,屋里放了冰块,要是不保护好肚脐,第二天容易腹泻。
两人相拥着睡过去。
贺宣醒来,就看到自己衣衫凌乱,连裤子都没穿,差点以为自己清白不保。
不是吧,三哥这么饥不择食,自己喝醉了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动了动身体,屁股好像不痛。
也不酸。
嗯~清白应该还在。
回忆了下昨天晚上,最后的画面就是自己要洗澡,打了肥皂,然后呢?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算了,当务之急是把内裤先穿上。
贺宣看到床边的巾帕,猜想昨晚应该是裹着帕子到屋里的,就是睡着后,弄散了。
把自家小兄弟放出来溜了半夜。
蹑手蹑脚的捞起帕子,胡乱一裹,就去箱笼那里找裤子。
翻箱倒柜的声音把谢端吵醒了,这时贺宣正好找到裤子,赶紧套上,虽然贺宣自信自己的本钱。
但一大早的,就这么坦率多不合适。
谢端睁开眼睛,往声音的来源看去,隔着纱帐,只能看到小四弯着腰,翘起的丰润,白皙笔直的小腿。
很快,贺宣就穿好裤子。
这也不耽误谢端家兄弟起床,精神抖擞。
贺宣看到三哥坐起身,立马拿上外袍,往门口走去,“我赶着时间去书院,三哥,你再睡会儿。”
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门。
贺宣还没把昨晚的事情想起来,担心自己喝醉闹笑话,就先不面对三哥了。